铜雀台

阡陌

1.

三个月前，我带着阿弟逃到京郊外的这处破屋子，说是破屋子也是抬举它了。

只是个破棚子，勉强能挡雨。

没办法，我和阿弟在京城举目无亲，只得在这里落脚。

趁着天色没暗，我胡乱收拾了一通，勉强有个能住的样子了。

我无力地瘫在地上，看着天空。

晴空万里，碧蓝天际。

可，任谁能想到，我和阿弟逃亡了半月，才得以在这处落脚。

半月前，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做得一手好菜的母亲常常在阿如镇村头整理干净衣服，站得板正正的等着在镇上做工的父亲回来。

看着远处的人儿从一个小黑点，慢慢走到自己跟前，再一把抱起母亲，将带的糖葫芦分给我和阿弟，母亲的娇笑声传到天际。

任谁看，都是无比幸福的一家。

可，作为平头百姓的我们，从未想到有一天，战火会蔓延到我们身上。

那日，母亲在村头从天明等到红霞满天，仍是不见父亲的身影。

镇上的跛子李老二，跛着一条比以往更跛的腿，半边脸也肿得老高。

「不好了！不好了！」

母亲急急拉着他，

「李老二，我家老汉儿呢！」

「姜家媳妇！你家老汉儿没了，被官府拉走充兵了！」

母亲听了这话，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我和阿弟背着母亲回到家中，我学着镇上的郎中使劲摁母亲的人中。

母亲幽幽醒来，却好像老了十几岁。

我和阿弟急忙询问母亲情况，母亲却目光呆滞地把脸转向墙面，背对着我们，不愿开口。

我和阿弟急得团团转，无奈我是家里的老大，只得先照顾起母亲和年幼的弟弟。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直到我从山上背完柴火下山，看到一脸惊慌的弟弟说母亲不见了。

我丢下采的新鲜野菜，狂奔到房内，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丝人味，只有桌上一张字条。

「生生，照顾好阿弟，我要去找你父亲了。」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我将怨气都发在阿弟身上，疯狂的捶打着阿弟，阿弟咬着唇红着眼眶默默承受，

「姜望，我只是叫你照顾好阿妈，你为什来这点都做不好……」

我捶打到最后，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阿弟扶起我，

「对不起，阿姐，我…我没想到……」

阿弟哽咽地说不出话。

我也知道这并非是阿弟的错，只是家庭的变故让年仅十五的我根本承受不来。

我挣扎得站起来，摸了一把眼泪，

「好阿弟，阿姐给你做饭吃。」

阿弟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到了晚上，村头却突然暴动，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尖叫，接着是村民慌乱的跑步声。

村头的二大爷可怜我们姐弟俩，使劲拍打我们的房门。

「快跑吧，囡囡，北疆的人打过来了！」

我听到这话，来不及多想，我让阿弟拿着家里仅有的贵重物品，便随着大队一起逃难。

一路上，我和阿弟吃过野菜，啃过树皮。

同行的叔叔伯伯劝我们不要去京城，跟着他们去南方，说南方遍地都是宝。

可我跟我弟弟不肯，我爹娘还没找到，家不能呆了，我们就去京城等消息。

告别同行的人，我和弟弟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正回想着，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惊雷，下雨了。

我忙爬起来想着钻回屋内。

雨滴霎时砸下来，松软的沙土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突然，远处的草丛传来不合时宜的响动。

我警惕地停下。

在逃亡途中，我们不时遇见土匪和小偷，司空见惯的我把手背在身后朝阿弟比手势。

阿弟瞬间领会，小心挪步到那草丛后处。

我拾起地上的树枝，也慢慢朝那处走去。

和阿弟交换眼神，我猛地把树枝投向草丛中，

「滚出来！」

意料之中的咒骂没有传来，只是听到异物插进身体，血肉的噗呲声。

我和阿弟对视一眼，感觉不对劲，走进扒开草丛看，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更是因为我刚才的举动，伤势显得更为吓人。

我皱眉看着昏迷的男人。

阿弟拉着我的手腕，想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踌躇了一阵子，然后，抬头看着阿弟。

姜望立马撒手，

「好好好，阿姐，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

我点点头，顺手在姜望头上摸了一把，

「好阿弟，来，帮姐姐把他抬回屋子里。」

姜望捂着脑袋，嘴皮子不停，一直嘟囔着，

「姐，不是我说你，咱们自己吃喝都成问题呢，你又拖着个人。健康人就算了，还是个……啧，小残疾。」

我给了姜望一个爆栗，

「怎么说话呢，姜望。」

「你看我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吗，这不是刺伤他了，等他醒了就赶他走。」

姜望撇撇嘴，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我无奈，「姜望，明天去找活干。」

「那你呢。」姜望跳脚。

「照顾病人喽。你要再不去找活干，不止他，咱们两个也要饿死了。」

「好吧。」

我和姜望费力把他拖回屋内，三个人全都湿漉漉的。

点上煤油灯，才发现一条长长的血痕。

在雨水的作用下，血迹扩散得触目惊心。

我第一次知道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凭借逃生时学到的野知识，我胡乱给男人包扎了一下。

湿了一块热布，我把男人脸上的血污小心擦掉。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清俊的眉眼渐渐显露出来。

尽管失血过多，男人的脸色差到不忍直视，但优越的眉骨，高耸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仍然让我觉得这男子长得惊为天人，完全就是艺术品的程度。

我小小惊呼，姜望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在我耳边“嘁”了一声。

我被吓得弹起来，「姜望！！！！」

人已经没影了。

我强压下心头想暴揍姜望的念头，把包扎工作结尾。

累极了，在地上铺好草席，慢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