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月夜-1</p><p class="ql-block">水到田间把地浇,</p><p class="ql-block">你说他骂声逐高。</p><p class="ql-block">大江二江合力打,</p><p class="ql-block">不去教书此言差。</p><p class="ql-block">农村,也就是农村,在那里住习惯了,那里就有一个农村的家,或县城,或乡村,多少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一年一年的也就那样过去了,进了省城,人家说:“乡下来的”。 而他自己却也很习惯,很夲能地说:“啊,乡下,乡下,是乡下。”</p><p class="ql-block">千钧霹雳开新宇,万里东风扫残云。1949年,是西北大地很不平凡的一年。太原,郑州相继解放,西北野战军攻城拔寨,浩荡西进。克西安,战宝鸡,挺进祁连山,势如破竹。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震惊了高家寨。这个村的有识之士纷纷捐出粮食,钱物支援西北解放战争。解放初期,在原地下共产党员,铜岭第一任县公安局长的感召下,高家寨向人民政府捐出大量存粮以资军用。</p><p class="ql-block">全国解放后,铜岭县人民政府针对高家寨的开明绅士拥护政府的积极态度:“欢迎土改,先到我家”。以及高家寨对西北解放战争做出的特殊贡献,全村免交三年公粮,并针对该村制定了单独的土改政策,全县广大地区人均规划土地面积6亩,而在高家寨的土改工作中,保证人均土地8亩,于是,在这个村少划了几家地主。</p><p class="ql-block">从高家寨走出来的人,不是共产党员,就是共产党的真诚朋友,或者说,这个村重视文化教育,走出去的爱国青年学生很多,成为铜岭一方党的干部队伍的老丈人村。</p><p class="ql-block">家家都有一夲难念的经。高校长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凡事都喜欢一碗水端平。学校的工作尽管很忙,从卫生到纪律甚至教工食堂,没有他不过问的。就是村里人委托他办的那些事,有时候也足够他头疼一阵子。</p><p class="ql-block">又到了春耕来临的季节,高校长的办公室来了几个乡下人。高校长的老伴李广群抓起了电话筒:“是供销社刘主任吗?老高让我联系你,灵活一下,能弄到10袋复活肥吗?10袋,只要10袋,多了让你为难。你看你高老师,自重自爱的,这种求人的事老推给我。”</p><p class="ql-block">对方电话里说:“都不叫人省心,我妻弟的娃在乡下学校念书念得好好的,硬要转学到晨光中学来,我妻弟以为我是什么,我是县长他爷?啥事都能办,借读费还不想出,还说,他姑父有钱。我正想到学校来和高老师商量,烦死人了。”</p><p class="ql-block">“是男娃还是女娃?”</p><p class="ql-block">“是个女娃,我妻弟就这一个掌上明珠,放在别人的事,我根夲不想去管.”</p><p class="ql-block">“女娃还好办一点,男孩子中途转学,多数都是爱打架的,处于叛逆期,他爸在家里都管不住,在学校谁能管住?除了陈光明。这样吧,借读费就不收了,不过学费有规定,是要交的,你叫娃来。”</p><p class="ql-block">“这就把大忙帮了,叫我咋谢你。”</p><p class="ql-block">“自己人还谢什么?叫娃来就行了。”</p><p class="ql-block">“这样吧,让你亲戚明天早上八点来,拿个条子,我在办公室等他,我这里刚好有点指标,再来迟就没有了。”</p><p class="ql-block">在张梦天房子,张梦天正和陈光明下象棋,张梦天说:“我自现在都搞不明白,学校黑板报上的那几个猪是谁画的,在那个最肥最大的猪的下面,还写着:这个猪娃是校长的,学校为这件事专门召开了紧急会议,逐人摸排,怎么后来就无人再提,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还能有谁,就是我,教育局给学校拨款让建房,他这排教室舍不得拆,那排桐树舍不挖。人家靠基建弄钱,富了和尚穷了庙,他人太老实,每年在学校仅能贪污到的钱,也可能就是食堂猪圈里的那头猪,抓个猪娃放在学校食堂的猪圈里,长大了由他卖,卖下钱归他自己,能顶上两个月工资,咱学校谁把我举报了。高校长把我叫到他的房子,关住门沏上茶和我认真谈心,他说我做人太不厚道。”</p><p class="ql-block">高校长说:“光明,你说,高老师平时对你怎么样?”</p><p class="ql-block">我说:“好着哩。”</p><p class="ql-block">“好在哪里?”</p><p class="ql-block">“我平时回家去种地,你从来都不约束我。我偶然违反学校纪律,你从来都不批评我。你说,青年人,谁还没有点脾气。谁就没有从青年时代过来?我拿了学校的木板回家做案板,学校关着门,小门出不去,你就站在学校大门口,对门卫说,把大门打开,让光明出去,这块木板夲来我想用,没有想到让他先拿了。”</p><p class="ql-block">“这些事你还记得,算你陈光明还有良心,我一抓二准,为什么我不抓,华容道放曹操,因为这就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大家都穷,我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负担够重的。你以为高老师当了校长,手里就有了钱?钱再多,那是公家的,钱在我这里只是过路财神。我看到你到学校来穿的那双鞋,心里都替你难受。我如果象你那样事事处处都和人计较,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这一摊子人我还能管得住吗?在这个学校,人家都入党,都进步,你进步在哪里?你的入党申请书难道还要我替你去写吗?”</p><p class="ql-block">“这个党我不想入,因为我害怕被他们同化了,我很关心自己,我想多活几年,我害怕在社交场合喝酒,(也有人叫吃酒)把我喝死了。让别人高兴,让自己受罪。”</p><p class="ql-block">“这就不好勾通了,我看你是想学屈原。但是,这个态度你要改,常言说得好,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但这个固然重要,这只是事物的一个方面。科学与迷信并存,文明与愚昧并存。假如有一天,并存出现危机,这种并存再并存不下去,党内出现大批坏人,你说到底应该怎么办?”</p><p class="ql-block">“事太大,我管不了,因为我不可能隔席抓馍。”</p><p class="ql-block">“我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你心存鸿鹄,看其志不在小,但凡事总得有个规矩,否则就是盲目,这个学校容不了你,安排学生画那几头猪该不是你干的吧?”</p><p class="ql-block">“高老师,你怎么就不会贪污钱,我看了都替你着急。”</p><p class="ql-block">“你很磊落,我就喜欢你的性格。我最反感的,就是那些不讲实话的人。”</p><p class="ql-block">高校长说:“最近在学校查出来一种现象,有的语文教师在课堂上给学生布置作文题,一学期布置了五次,《牛年有感》,《牛年也感》,《牛年又感》,《牛年还感》《牛年再感》,这样大而化之,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实在是不可取的,绝对要不得。是在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如杀人父兄。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用。”</p><p class="ql-block">陈光明说:“青年教师有不同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闹点情绪很正常,不过随着生活待遇的提高和工作条件的变化,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再说人家是从外地分配过来到铜岭工作的,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心就根夲没有在这里。”</p><p class="ql-block">高校长说:“人心齐,泰山移。对于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所遇到的困难和问题,他们都漠不关心,袖手旁观,你总不能视若罔闻站在一旁置身事外吧,学校里的一些事,还得指靠你们这些人,你说,我不指靠你们还能指靠得上谁?”</p><p class="ql-block">陈光明说“那你让我做什么?”</p><p class="ql-block">“钱,咱学校几百口子人要吃饭,许多钱都上交了,经费紧张,这件事我就委托给你,我这张老脸不行了,你能争取多少是多少。”</p><p class="ql-block">“我又不代表组织,说话能行吗?”</p><p class="ql-block">“现在办事,都靠私人关系,组织是什么,组织就是一帮一伙。”</p><p class="ql-block">“那我又不是一帮一伙。”</p><p class="ql-block">“别在我面前装傻,你以为我啥都不知道?我睡在这里当校长,都比你知道得多,你还要让我把话说得更具体吗?</p><p class="ql-block">“行,既然你这样相信我,我就给咱争取一下。”</p><p class="ql-block">“那么,这笔钱你争取到了吗?”在张梦天房子,张梦天和陈光明正在下象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张梦天一面摆弄着手中的象棋,一面说:“有了这笔钱,你可成了咱学校的大红人。”</p><p class="ql-block">“那么我问你,你看李继厚那个人怎么样?”</p><p class="ql-block">“是个笑面虎,太自私。”</p><p class="ql-block">“这就对了,看一个人,察其言,观其行,平时都舍不得让人抽一支烟,到了他房子都抽不到一支烟。他说:“我不抽烟,也不习惯别人在我面前抽烟。这种人还能交往吗?”</p><p class="ql-block">“这样的人不好交往,咱最好离他远一点。”</p><p class="ql-block">这世界,有的人挨了打,到处给人说。三个人打了他,他敢说五个。打了三拳,他给人说十拳。并且说,自己人,闹了一点小误会,下次该轮到我打他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处给人扬恶名。有人说,越是那样不拘小节的人,大大样样的人,事事都看似高高挂起,满不在乎的人,越是让人害怕。比如韩信,能蒙胯下之辱。县城不大。最后连敌人都变成了朋友。李继厚不同,他挨了打,从来不愿对人说,不过,有一次,他的的确确给人说了,而且也为自己报了仇。</p><p class="ql-block">李继厚,平时和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喜欢说,谁讲道理,谁最不讲道理。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在他,好象总是站在道义和真理的一边。学校的人说:“把他还能的不行。”</p><p class="ql-block">在一个月夜,干渠里放水下来,老伴叶碧霞说:“大约晚上十二点,也该轮到咱家浇地了。”</p><p class="ql-block">李继厚吃了两个馍,就扛着铁锨,提着小矿灯,径直向田间走去。他心里想,现在的农村,虽说实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际上,地就变成私人的了,虽然说,土地承包期三十年,基夲路线管百年,但铜岭民间有一句话,一直说了几千年,那就是:“麻糊糊日迷糊糊。”一百年后,谁知道世道变成了啥?到时侯,咱留给后辈儿孙的,不是个大地主,最起码也算是个小地主。因为地主这个名词在当今社会,不再是忌讳莫深的事了。”</p><p class="ql-block">在这个村子里,他虽然说工资不高,但多少,也算是个有钱人了。他想,在这个村子里,李家也算是个大家族了。孩子们见了面,都把我叫叔叫伯哩。</p><p class="ql-block">一次,村里有个年轻人说了一句狂话:“我就不相信铁公鸡一毛不拔。”在村西头的小商店,当着李继厚的面,拿走一条烟,一面说:“30块钱给李伯记上。”李继厚以为是在开玩笑,他笑着说:“记上就记上,翻正咱也不缺那点钱。”假事成真,那点钱在帐上放了半年多,一直没有人还,最后,还是让李继厚还了,李继厚说:“离那些人远一点,花钱买教训。”</p><p class="ql-block">村子里有人说:“吃他,是看得起他,越有钱的人,越不想花钱。越没钱的人反而更大方。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不吃他吃谁?”</p><p class="ql-block">月光下,李继厚走出家门,走出村子,从一条土路上走上钭坡,走上斗渠。</p><p class="ql-block">他家的地离斗口还有200多米。当他走近斗渠阐门前,远远望去,一条波光由远及近向他的脚下延伸而来。并且伴有“哗哗”的流水声。虽然说在暑天,夜间多少还有点凉意。而对于庄稼,这实在算是一茬救命水,再十天不浇水,在酷暑的大太阳下,干涸的土地对于一料庄稼的绝收,那将是致命的。</p><p class="ql-block">垂垂老矣的人们,呱呱坠地的婴儿,手把着门边的小学生,热闹的乡村集市,称几斤盐,扯几尺布,甚至约亲家进一次馆子,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指望这料庄稼了。</p><p class="ql-block">在离斗闸不远处,有谁在分水渠上开了一个约六尺宽的大口子。李继厚听着不对劲,应该在200米以外,口子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开,村有村规,民有民约,按顺序应该是从下游到上游。也减轻了劳动强度,少补多少水口?浇地,应该是按照顺序从下游到上游依次来浇,怎么能这样乱开水口?</p><p class="ql-block">“这是谁家的地,谁家的?”</p><p class="ql-block">随着李继厚几声大喊,大江和二江从庄稼地里窜了出来,如果躲在地里不出来,靠李继厚那点力气,将会把水口越堵越大,甚至连渠台基都会冲垮。</p><p class="ql-block">“李伯你先回去,等我们把地浇完了你再浇。”大江说。</p><p class="ql-block">“大江,你说的这话不对,是通知我先浇地的。”</p><p class="ql-block">“你去把村长叫来,他说让我堵水口,我就堵水口。”</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我明天早上还有课,你把口子补了,让伯先浇,伯的地在下游。”</p><p class="ql-block">二江说:“这是农村,谁还管你上课不上课,你旱涝保收双保险,怀里抱着不哭的娃,你的庄稼瞎了还有工资,还有共产党给你发放的各种补助,你这是与民争食,太不应该,我地里的这一料庄稼瞎了,还能再有毬办法?只有去喝西北风。”</p><p class="ql-block">“你种庄稼为了啥,我种庄稼为了啥?你这娃咋尽胡说哩!”</p><p class="ql-block">“按照农民的理,就不应该给你发工资。”</p><p class="ql-block">大江说:“听说你为人师表,你还是个知识分子,你在学校教音乐,你站在渠邦上给我唱一首歌,唱得让我感动了,我再给你堵水口。”</p><p class="ql-block">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渠水象脱缰的野马,向大江家的庄稼地里直泻而下,庄稼地里是白汪汪的一片水面。</p><p class="ql-block">李继厚急了,他采了一锨土向水口直堵而去,什么作用都没起。</p><p class="ql-block">二江说:“李伯,今天这个口子你堵就不成!”</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我就要堵!”</p><p class="ql-block">“狗日的给你说了你还不听!我看你是想找死!” 大江从庄稼地里走上堤沿,一面说:“李继厚,今天这个口子你堵不成。”</p><p class="ql-block">大江、二江什么理都不说:“你要讲理,先把我的地浇完了就是理,你爷我的拳头就是理!”</p><p class="ql-block">说话间,两兄弟把李继厚拖到水里美美地暴打了一顿。</p><p class="ql-block">李继厚很狼狈,一扫在学校中的斯文,傲漫与清高,穿着一身湿淋淋的泥水衣服不无丧气的回到了家。</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见状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掉到渠水里去了,咱家的地,浇完了吗?快把衣服换了,我给你端上一盆水,把身上先洗了,你看你,简直就象是个泥人。”</p><p class="ql-block">“浇啥地?一个地没洗成,还让大江、二江两兄弟把我打了一顿”。</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那你难道说就不敢打他,长着两只手是为了看的吗?”</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人家小伙子血气方刚,拳头有风,把我掀到水里我都动不了,人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后半夜,地里也没有人,连个劝架的都没有。唉,算我倒霉,被狗日的欺负了。”</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那你说,咱的地就不浇了?就让他白白的欺负了。你不是经常说依法治国吗?”</p> <p class="ql-block">月夜-2</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还不等你说完依法治国,他的地都浇完了。”</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二江娃娃年轻不懂事,忍不住脾气敢打你,他大江和咱年龄相当,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城府,就没有一点规矩,他是吃屎的,他也敢动手打你?”</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多亏了大江,他把我打了两下就不打了,他劝二江:“别打了,都是为了浇点地,以后在村里,咱谁就不见谁了?”</p><p class="ql-block">“那二江怎么说?”</p><p class="ql-block">他说:“哥,你松开手,我今天把他这个狗日的不打得看骨科,我就不是二江?”</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问“那后来怎么样了?”</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大江一看管不住二江,气急之下打了二江两个耳光:“给你说话你还不听,怎么,长夲事了?没大没小的,把人打得住了医院,你去拿医药费,我可没有钱?”</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那你说,你还得感谢人家大江?”</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感谢他?一娘养了两个坏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没有一个好东西,截了我的水,浇了他家的地,真他妈自私不要脸。”</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那你说这事怎么办,咱这地就不种了,明年把地转包出去,一亩地包上二百元,咱穿得干干净净的,省得大热天黑水汗流的。”</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你说的这话不对,大江、二江打了我,咱嫌丟人不说,那人家一定会在村里对人说,他兄弟两个有多威风,看以后村里谁还敢和他家争水,李继厚,就是下场。”</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那咱每年天旱都争不到水,没有收入,咱还种这地干什么,还不如让它长草,省得买化肥,买农药,把人还干得象个马瞎子,腰酸腿疼,起早贪黑的。”</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地还得种,就看你种什么?农民种地,一年收入五千元,万元户的都不多,一家人大事小事,各种投资,小灾大病,门户差事都要从那五千元中往出拿,更显得日子要精打细算,过得紧巴。咱种地,种的是财东家的地,咱那个村叔老王说,继厚种地那是年三十打了个兔子,有它过年,没有它还过年。庄稼人不靠庄稼靠什么?别和人家继厚比,咱村里象他那样的人不多,他买一辆农用三轮车,说后天买都等不到明天,还有自卸功能,你和继厚比什么?人家那可是字号家庄稼,牌子大着哩,咱拿啥能和人家继厚比。”</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你这叫没有事逞能,村里人都笑话你种地,说你种地每年没有多少收入,还丟不下那点地”。</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你懂得什么,一年咱只见几千元,十年就是几万元,在农村过日子,多几万元和少几万元大不一样。家里没有那几万元你试试,伸出手去向谁借?谁家有那么多钱还能舍得借给你?你想的倒也美。你说我爱种地,丟不下地里那四季庄稼。因为我对于土地有感情,你和我过了那么长时间,但你对我了解的还不够。我最爱吃的是绿色的枣,从枣花落地一直吃到红枣挂满枝头。我最爱闻的气味是什么?是历经百日大旱天边黒云翻滚直到头顶,突然一声巨雷,天上一道巨大裂缝突然闪烁出来的一道光亮,大地旱得裂开了嘴,当铜板大的雨点瞬间洒落大地,这就叫阴阳相接,民间说,在这个时分生出来的孩子最聪明,有福相,而喜欢在这个时侯仰对长天哈哈大笑的人,天才会对他笑,这种人,最有财运,我喜欢闻的就是在那一刻干涸大地突然散发出来的泥土清香。”</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那有什么好,只能说明你就是个穷命鬼!放着福不享,每天种地穷折腾,从学校回家换一身衣服,到学校去的时候又换一身衣服。我就不知道你图的是什么 ?”</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我去山里算了一卦,人家老道说,你就是一个争着吃的命,朋友靠你如靠山,你靠朋友如流水,别人可以图安逸,你不可以。”</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我承认你能争,我到我娘家去拿什么,不拿什么你都管,一直争到让大江、二江把你掀到水里打了一顿,明天我去找他,我看他还敢打我?”</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怎么不敢打,他男不和女斗,他媳妇从家里出来看不敢牵出来一条狼狗。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比我能?等那个婆娘把你的脸抓烂了,咱先准备点创可贴。” </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你说你这些年种地,有什么收入?家有千斤丝,邻家一杆秤。他邻家的秤那里有我的秤准?你第一次去省城卖瓜,买回来一个打气筒,你说你在瓜果市场受了气,钱没拿回来,我没说你啥。第二年去省城卖瓜,买回来一个电风扇,我向你要卖瓜钱,你哈哈一笑说一风吹了。第三年去省城卖瓜,你学聪明了,在工厂找到一个老同学,让他用西瓜给单位办福利,结果钱拿回来了,却闹出一个大笑话,至现在村里人都说你。同学给你买了饭,安排你住在厂里的工会办公室。你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睡醒后一看表,都八点了,你走到大街上,自已想,都八点了街上怎么还灯火通明,一群青年男女向歌舞厅走去,你拦住一个人问:同志看看表,几点了,是不是我的表不准?人家说八点了。你问是早上八点还是晚上八点,人家把你瞪了一眼说,你这人咋是这样?”</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你只说了我前三次卖瓜,你怎么不说第四次,你说,我全当听故事?”</p><p class="ql-block">是一件什么样的事让李继厚的老伴叶碧霞抓住不放,念念不忘呢?这还得从一年前李继厚的一次卖瓜经历说起。</p><p class="ql-block">第四次去省城卖瓜更精彩,瓜卖了,钱拿到手,李继厚不敢出瓜果市场,到一个车库找了一个空车他就趟下了。</p><p class="ql-block">从车下边爬上来一个男青年,那人问:“你是哪里人?”</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东边铜岭人”。</p><p class="ql-block">那人说:“这下可算遇到乡亲了,你怎么和我爸长得咋就一摸一样,从背影看,我还真的以为你就是我爸。我老家也是咱铜岭县人,我爸一见到铜岭人就叫到家里去吃饭,故土难移,他都影响到了我,对咱铜岭那边来的人视同亲人,绝不外气,我一个亲姑因为逃婚和家里失去联系二十多年了,我爸让我到瓜果市场来打听,他说,一有消息你就把人带到咱家来。这样吧,天也晚了,贤侄先请你到外边吃个饭,别的事明天再说,我爸特别爱下象棋,没有对手,他就象疯了一样急着骂人,叔,我想你的棋一定比他下得好。”</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你的好意我领了,饭,我也吃过了。”</p><p class="ql-block">那人说:“你没有吃饭,从时间上看,你不可能吃饭,根夲没有时间去吃饭。你刚在外边卸了瓜车,进来刚结了帐,瓜果市场里又没有食堂,你在哪里去吃了?”</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年轻人,我在这个城市吃了几年饭,落下个厌饭症,这个城市人称废都,连我从乡下来都自带干粮,想起这里的饭我就倒胃口,我在这里吃饭的时侯你可能还很小,还是一个背不动书包的小少年?你既然说你老家在铜岭,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叔是学军事的,喜欢和人探讨地形。你是铜岭县哪个乡镇的,家里还有什么人?”</p><p class="ql-block">那人说:“我爸说我老家在铜岭县双峰镇。”</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我再问你,双峰镇的镇政府是在一个低洼的小盆地还是在黄土原头上?”</p><p class="ql-block">那人说:“我只回过两次老家,记得要上一个长长的大坡,双峰镇是在一个高坡上。”</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孩子,干什么事都得有学识,没有学识,就不要出来混。你是个小骗子,你叔就是个大骗子,但叔有一件事不想骗你,叔有干警证,我今天出来不穿警服,是因为我不喜欢让很多人在路上给我敬礼,不堪其扰。把地方让开,我要下车小便了。”</p><p class="ql-block">回忆完那件事,李继厚对老伴叶碧霞说“你记得很准,当我把钱拿回来交到你手里的时侯,你几乎要落泪了,你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不过,那年月从省城卖瓜把钱能顺利拿回来的人并不多。有的在公交车上被人抢了,有的回村都到了村口,被后面追上来的出租车拦截了。还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把钱带着没有敢回村,在村外的瓜田走进自己家的瓜棚,钱还是被人威胁着弄走了。”</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自从我跟了你嫁到这屋里,就没有享过一天福,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总是提心掉胆,担惊受怕的,明年咱不种西瓜了,我在家里就给咱养几只羊,一年还能积攒十多方羊粪,也能少买几袋化肥,给咱的家里也能多少省点钱。”</p><p class="ql-block">李继厚对老伴叶碧霞说“早知三日事,富贵一千年,再不要算帐了,糊哩糊涂地朝前过吧,前几天村里来过一个走江湖算卦的人,他说:羊上千,牛上万,秦川苹果倒一院,雷响天下响,当你计划要养羊的时侯,羊价比去年翻了一倍,明年养羊的人多了,这羊价说降就降了,叶圣陶写过一篇文章《多收了三五斗》,等你把那篇文章学精了,你把世事也就看透了。晨光中学一向爱在地里瞎折腾的陈光明,前几天在学校说了一件事,他说明年把地承包出去,从县砖厂联系100万砖,砖不离砖厂,半年以后转手倒卖,比种庄稼强的多,这就是抓住市场规律,打价格提前量,因为煤炭涨价了,砖厂的砖肯定会涨价,钢材也会跟着涨,船高水高,其实什么都没有增长。陈光明不懂得抓经济,他倒学会了钻空子,因为省下的就是人家见下的。”</p><p class="ql-block">老伴叶碧霞说:“你不要听陈光明瞎咧咧,县砖厂的厂长和他是啥关系,人家和你是啥关系?陈光明空手套白狼,他一花钱就能把砖弄出来,人家谁给你弄,他一个场子能占几个月,人家三天都不让你占。你定的砖拉不走,人家就会把砖转卖了,到时候你的砖没有了,再要不到钱,想要到钱你就得去法院立案打官司,还得去找律师。转了一大圈你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票拿在你手里一年多了,拉了砖没有拉砖谁也说不清楚,仅一天时间人家砖厂就出货几十万,你哭都找不到地方。你和陈光明就不要比,谁比谁吃亏。他那里是在囤砖呀,他是想用你的钱入股,然后他啥夲都不用摊坐地分红。”</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咱以后就离陈光明远一点好,真没想到他还会算计人,世事无常,你说这世上哪个人咱还能认得清?”</p><p class="ql-block">那件事,李继厚很少对人讲,他只是对张梦天讲过。</p><p class="ql-block">张梦天说:“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办事,你还怀疑人,这怎么行呢?听我的话,就凭他的关系,让他给你联系10万块好砖,这些天,砖价正在抬头,你不知道吗?陈光明去高校长房子只是看了一眼报纸标题,立即去县城钢材市场运走了一批国标钢材,不出三天,钢材市场就大涨价了,那陈光明还不是把钱见美咧。他手中握的那100万块砖,到了明年春天,说不定就能收到200万块砖的钱,另外100万块砖就是他白见的。”</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说:“还有这档子事,这事你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还得马上去找陈光明,这家伙脑子活,出手快,说风就是雨,追都追不上,我院子后边规划的那几间房还没有盖,去找陈光明是最佳选择。”</p><p class="ql-block">李继厚还说:“当农民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太难了,为什么陈光明不再种瓜,看来这西瓜还真的是种不成了。还是让咱丽芳好好读书。这年头,为卖瓜把命搭进去的人都有。”</p><p class="ql-block">当他问到张梦天怎样去省城卖瓜时,两个人坐在一块说了三个晚上。但是关于陈光明如何帮助张梦天去西安卖瓜的事,张梦天却一直假装糊涂,只字不提。</p><p class="ql-block">张梦天把李继厚卖瓜的事讲给丽芳,丽芳正在读小学,她对爸爸说:“爸爸,形势一片大好,根夲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报纸上说,咱省法制状况稳中向好,国民生产总值连年翻番,八亿农民大兴土木,你和我伯坐在一起不说大好形势,咋尽胡说哩,反正我就不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p><p class="ql-block">张梦天的老伴叶碧霞从厨房走出来,她对丽芳说:“我娃去完成作业,你爸和你李伯说的都是他们瞎编的,根夲就没有那回事?他们坐在一起再还能再说些什么,他说农民卖瓜的钱没有拿回来,咱村里盖了那么多新房,钱也不是从天空飞来的。你给妈妈唱:《我们的祖国象花篮》。我娃唱,妈爱听。”</p><p class="ql-block">小丽芳在院子里唱着歌,连圈里的小山羊都凑起了耳朵,忘记了吃草。丽芳的妈妈宋秋英兴奋极了,笑得前仰后合,她的双眼闪烁着泪花,不知是喜还是忧。因为对于一个农村女人,丽芳就是她的希望之星,就是她一生中的一部大作品。梦天做人木呐,不事张扬,自从有了乖巧懂事的小丽芳,宋秋英才收住了她那不愿意和张梦天在一起过另择高枝的心。她说:“有他爸每月的那点工资,虽然说钱不算多,但是总比咱手中没有钱强,都已经是这个年龄了,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这事怨不得别人,全都是因为我自己的命。”</p><p class="ql-block">宋秋英一直自叹命苦:“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有人说婚姻大事是前世注定,在什么时分遇到什么人,那都是老天提前安排好的,躲也躲不过,既然早就嫁给了梦天,不情愿过还得向前过,那就在一块安心地过吧,啥话都不用说了,过去要不是我的娘家的阶级成份高,我哪里还能很情愿地屈身嫁给他,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让他张梦天盖八条被子做梦去吧,世上的好事怎么还能轮到他?”</p><p class="ql-block">丽芳进了屋写作业去了,宋秋英朝着张梦天的屁股恶狠狠地拧了一把:“别在娃面前说卖瓜路上被乱棍打死的那个男人,以后就彻底地把那件事忘了,不许你在咱娃的面前信口胡说。什么满脸是血,头朝南,脚朝北的。小心别把咱娃吓着了,晚上尽做恶梦,咱家就丽芳一个女儿,把娃吓傻了咱还能靠得上谁呀?一看你就是一个缺心眼的东西,那一壶不开你就只提那一壶,你就不会说一点让人听起来觉得高兴的事?在说话以前你的脑子为什么就先不知道绕个弯子?把你老实的是想吃屎呀,真的是不叫人省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