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无法抵达的

陈风

永远无法抵达的—桃花源

文/林小白

一

乔德爷爷死在了去加利福利亚的路上。

凯西说：“在他离开家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都说叶落归根，可人生的晚年，乔德爷爷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他的根，远赴离家乡数千里的加利福利亚，奔赴一场未知的生活。他像一株老树，被连根拔起，最终在路途中中风，一夜之间，枯萎至死。

凯西的话，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起还在老家生活时的乔德爷爷，精神矍铄，两眼放光，和儿子孙子们开着幽默逗趣的玩笑，和老伴儿斗嘴，如果没有生病，或许还能扛着猎枪在树林里打猎，回忆着年轻时的种种，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可一切都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走样了，他的梦想和希望，裹挟在时代的洪流里，悄无声息地被吞噬。

资本家和银行，以及整个庞大的，不公的体系将他们驱逐出原本生活的地方，就像驱赶牛羊一般，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遥远的未来，那个名叫加利福利亚的地方——哪里有工作，有吃不完的葡萄，就像世外桃源一样。他们相信，在数千里外的加利福利亚，会有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当然，他们也心怀隐忧：或许，那也可能是一场骗局，资本家们编织的美丽的谎言，可他们不得不远行，背井离乡。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土地，没有家园，只能像迁徙的鸟群一样，拖家带口，寻找新的希望。

《愤怒的葡萄》里，作者斯坦贝克的叙述细腻而冷静，将经济大萧条之下的美国普通民众的困窘与无奈描写得淋漓尽致，让人动容。

而他们类似的困境，时至今日，依然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正在经历或者已经经历过的。

二

晚年的时候，我的爷爷像大多数老人一样，不再愿意挪窝，走出农村，到城市生活。尽管他的儿子——我的父亲，以及他的孙子们都已经在城市扎根。

父亲和母亲劝说了多次，希望他和奶奶都能一起搬到城市生活，既能照顾老人，也方便孩子读书上学。可爷爷拒绝了。

在习惯于在农村生活的老人们看来，或许城市的高楼更像是洪水猛兽，让人感到陌生而恐惧。

林立的高楼大厦里，人们各自生活在火柴盒一样的屋子里，邻居之间，互不认识，闻不到菜香味儿，也看不到炊烟缭缭。夜晚来临，看不到明月高悬，满天星斗倒垂，听不到鸡鸣狗叫，蟋蟀琴瑟和鸣。

那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不是他了如指掌的生活。

最后，我的爷爷安静地在他所熟悉的地方去世，在我上大二那年。

城市好与坏，见仁见智。

脱贫攻坚那几年，不少农村老人，享受国家易地扶贫搬迁政策，住进了城市。宽敞明亮的楼房，窗明几净，有着健身器材的小区，方便的超市。

作为记者，我去采访他们，和他们闲聊。

无所避免地，我问了某些中二记者才会问出的问题。

“在城市里生活，你们开心吗？”

他们笑笑：“国家的政策是好的，让我们住上了宽敞的屋子，可还是怀念老家，在哪儿，可以种植自己喜欢的瓜果，四季不愁的蔬菜……在这儿，点滴都要花钱，有点吃不消啊，年轻人的就业压力也大，老人倒成了拖累了。”

我不置可否，甚至找不出安慰一二的话语。

农村的人正在渐渐减少，年轻人大多数外出务工，老人们日薄西山，慢慢老去，去世。有些年轻人，已经在城市定居，或出于自愿，或出于无奈。

温铁军说：“我们的国度，总有一些政策，会让农民不得不离开农村，离开他们所熟悉的土地，农村的学校越来越少，到了上初中，想要上中学，就得到城里去，到城里去，就得买房子，有户口，按户籍入学，才能上学，于是和房地产深度捆绑。”

年轻人到城市生活之后，也没有幻想中的那么美好，要生存，还要面对房贷，车贷……似乎是挣钱了，生活也越来越好了，压力自然而然也大了许多，犹如背上几座大山，艰难行走。

这几年，经济下行，日子更加艰难。

不知为何，想起《愤怒的葡萄》里奔赴加利福利亚的乔德一家，在小说还没看完之前，我便有一种预感——他们注定找不到自己的桃花源。

处在食物链顶端的资本家们，都在想着如何收割韭菜，而作为无数韭菜中一员的他们，注定会被时代的潮流淹没，无声无息。

面对现实，唯有一声长叹，为乔德一家，也为如蝼蚁的你我。

2023.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