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比优秀更重要

数学人生

一华东师大出版社大夏书系告诉我，《幸福比优秀更重要》很受读者欢迎，出版八年来一直畅销不衰。他们打算出“修订版”。《幸福比优秀更重要》的畅销不衰，多少让我有些意外，因为这并不是一本“严谨”而“规范”的著作，是我的微信公众号“镇西茶馆”上的教育随笔汇集，不是理论而是实践，不是道理而是故事。不过仔细想想，我所讲述的故事很容易能够引起老师们的共鸣，本书的畅销也在情理之中。修订再版之际，我想再和读者们聊一聊“幸福比优秀更重要”这个话题。我刚才说了，我的故事引起读者的共鸣，是这本书畅销的主要原因。所谓“共鸣”，就是彼此有着共同的经历，或类似的体验，有着共同的感受和共同的情感，因而读者从我的故事中读到了自己。我经常说，教育就是在用情感和智慧书写自己的生命诗篇。作为一个许多老师比较熟悉的老教师，我的故事更容易传播，这是事实。但类似的故事不只我有，还有千千万万默默无闻的老师，他们每天也在自己的教室里和学生一起编织着教育童话，这些“教育童话”虽然因为创作者的默默无闻而并不广为人知，但同样芬芳，同样温暖着这些故事的主人公。

二有一次，我在云南讲课，讲到我出差时，学生把我送到火车站然后又流泪追着火车向我呼喊“李老师再见”时，全场五百多位老师都静静地听着，有的老师在擦眼泪。我暂停了我的讲述，说：“从在座老师们的表情上，我相信你们也有着类似的感受，有没有老师能够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一位中年男教师站了起来，他说：“那年冬天很冷，我在家里烤火取暖时，不小心把火炉碰翻了，炭火烧伤了我的腿，无法去学校上班，因为我的家离学校还隔着几座山，我只好在家里养伤。说实话，平时习惯了每天和孩们子相处，一下子没有了他们，我在家里感到特别孤独，我特别想念孩子们。有一天，一群孩子翻山越岭来看我了，他们一看见我就抱着我哭了，说很想我。看着他们被冻得红红的脸蛋，我也流泪了。”我至今不知道这位男老师叫什么名字，他在哪所学校，因为他太普通太草根了，可能没有什么荣誉称号（估计即使有，等级也不会太高），没有发表过文章，没出版过著作，也没有开公众号，所以这么温馨的故事永远只存在于他和他学生的记忆中。但他所获得的幸福，和我这个别人眼中的“著名专家”所感受到的幸福，是等值的。这样的一线老师，遍布于中国的大江南北，城市乡村，他们才是中国教师的主流。读《幸福比优秀更重要》，他们读到了自己；或者说，我通过这本小书，替许多普通老师表达了我们共同的教育情怀。

三我当然知道，老师们除了收获幸福也有不少烦恼与郁闷，因为现在的“教育”还有不少并不幸福的“另一面”。比如，不高的经济待遇（当然，由于中国各地经济发展水平不平衡，不同地区老师的收入有差距）、不合理的职称制度、应试教育的“内卷”以及无休止的各种形式主义的摊派……都让已经变味的教育不再单纯，也大大降低了老师们的幸福感。所以，熟悉镇西茶馆公号的粉丝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不但一次次撰文呼吁提高教师工资收入、改革不合理的职称制度、抵制各种对学校对老师们的“非教育工作”的形式主义乃至弄虚作假的“任务”，而且还多次以省市人大代表的身份，写出相关提案上书“高层”，以期待教师待遇和教育环境能够早日改善。不能说我这些努力取得了明显的成果，但至少于我所在的区域，还是取得了虽不那么显著却的确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效果的。然而，种种教育弊端的彻底根除，显然不是一个早晨就能实现的，这需要时间，而且这时间恐怕不短；改善或改造中国教育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不是我的几篇文章就能扭转乾坤的，这需要更多的人特别是国家有关部门和高层领导的顶层设计与战略改革。问题是，当大环境暂时无法改变时，我们还做不做教育了？或者更加通俗一点说，我们还“活不活”了？对绝大多数普通老师来说，当然还得“活下去”，那么怎么“活”，就全取决于自己了。 四我曾在和一位年轻老师谈心时说过：“如果你的职业没让你感到幸福相反让你痛苦时，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改变职业，要么改变职业心态。”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就是改变教育的大环境，让教育的各种制度（尤其是教育评价制度）更合理，这样也能让自己获得幸福，至少能减轻许多痛苦。但是，刚才我说了，这“第三条路”不是哪一个人能够做主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所以，对每一个老师来说，其实也就只有我说的“改变职业”和“改变心态”这两种选择。选择“改变职业”并不可耻，说不定换一个职业更符合自己的兴趣爱好、个性特长，但估计中途改变职业并不那么容易，且不说有的老师可能已经不具备年龄优势，也不具备他所喜欢职业的专业特长，单说现在就业形势那么严峻，哪有那么多的职业能让你随心所欲地“改变”（其实是“改换”）啊？所以对一些不满意自己职业的老师而言，“改变心态”是一个比较现实而可行的选择。关于如何“改变心态”，我在本书中已经谈得不少，这里不再赘述，但我还是想讲一位老师的真实经历。

五这位老师叫“汪敏”，她是我在乐山一中教书时所带的高90届一班的学生。当年汪敏于西南师范学院（现在的西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分配到北京一所中学教书，两年后为了爱情来到丽江，在一所高中担任语文教师和班主任。她的日常教育生活，和无数像她一样的普通教师一样，平凡而不平庸。“平凡”，是说她每一天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找学生谈心、处理班上的各种杂务……“不平庸”，是说她用心和学生相处，爱着学生也被学生爱着，体会着点点滴滴的教育幸福。汪敏当然也有烦恼，比如职称。由于种种原因，无论实绩还是教龄都符合高级职称要求的她，却迟迟没评上高级教师职称。那年我去看汪敏，她陪我逛丽江古城。聊起这事，我问她是否因此而影响职业热情，她说：“如果我不做老师，可能我现在很肤浅。因为我是老师，在教书中我也得到了提升，得以成长。我觉得我会比我不做老师更优秀一点。我现在是中级职称，不打算申报高级职称了。只要我认真上好每一堂课，认真批改每一本作业，用心爱每一个学生，我就知足了。学生的爱比什么都重要。”那一刻我非常感动，觉得汪敏的心依然还和三十年前做我学生时一样纯净。我对她说：“你的心态是对的，老师纠结于自己无法解决的职称，只会更加郁闷，而不会获得教育的幸福。但是，我不主张你放弃，该努力的还得努力，依据有关条件和程序申报高级职称，这是你不可被剥夺的权利，为什么要放弃呢？只是不要把它当作你工作的唯一动力，你的教育心不要被它束缚。”最近汪敏在微信上告诉我，她的高级职称评上了。我特别欣慰。

六“幸福比优秀更重要”这个命题，并不意味着“优秀”不重要——这里的“优秀”特指来自各种评比的荣誉和专业职称的评定，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外界对我们职业素养和专业能力的认可，这也是我们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但这些“评比”和“评定”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自己，能够获得这些“优秀”，有时候并不完全看我们自己的才干与成就，而是取决于各种人为的复杂因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向内审视，追求我们能够做主的幸福感，正如我在本书中所说——“优秀”与否是别人的评价，“幸福”与否是自己的感觉。“幸福”和“优秀”都重要，只是前者比后者更重要。多数情况下，可能“优秀”不易。那我们就选择“幸福”吧！只是，如果“优秀”也能得到，那又何乐而不为呢？这就是我劝汪敏不要放弃申报高级职称的原因。一不偷二不抢，自己条件也符合相关要求，干嘛不申报？报不报由我，评不评随你。如果成功，那当然太好啦；如果暂时没评上，甚至永远都无望，虽然有些失落却不会绝望，因为我还有来自学生、来自讲台的教育幸福源源不断。

七我在武侯实验中学工作时，有一个同事叫蒋长玲，其优秀是公认的，最近几年不断被邀请到全国各地讲学，因而渐渐有名。可她至今仍是一个中级教师。前不久我和她见面，我问起她的职称，她很平静地说：“李老师，我还有十多年退休，在我退休之前，我都不可能评上高级职称了，因为我算了算，在我之前还有几十位老师排着队，他们的资历和成就都比我强，轮不上我。不过，我现在也想开了，我干脆不评了，也不去想了，我就安心地上我的课，带我的班，也挺好了。”

我为她有些遗憾，也为她的心态而欣慰。我希望国家别因普通老师的“不争”便放弃有关改革，任由某些制度的弊端存在。作为普通教师，我们只能把握我们能够把握的东西。既然“求”别人没用，那就反求诸己吧！这不是自我安慰、自我麻醉，而是一种自主选择自由发展的积极人生态度。是的，对于绝大多数老师来说，也许“优秀”是显赫的，而“幸福”是寂寞的，是日复一日地陪伴着一群又一群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马克斯·范梅南说：“教育学，就是迷恋他人成长的幸福。”而我要说：“迷恋学生成长的人，将永远被学生迷恋。”只要幸福，不“优秀”又何妨？泰戈尔早就说过：“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2023年8月30日早晨于黑龙江绥棱县福源大酒店（校对：袁婷、刘敏、张佳佳）

  本茶馆不定期会有广告文案，我早有说明：《直言不讳答网友：我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请感到不适者自行离去。

      请勿在后台给我发消息，我一般不看后台消息，因为每天铺天盖地的“求助”我无法一一回应和满足，请理解！有事在每天的文章后留言即可。

旧文重读——

01 直言不讳答网友：我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02  不做“意见领袖”，不为“圈粉”写作

03 别老想着请教别人，只有你自己能够帮你自己

04 也许有一本适合你——为您推荐12本拙著

查看原文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