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谿詩鈔》序

沈鸿铿

清·沈欽文

　　芝草無根，醴泉無源，信矣乎？未敢以為信也。昔聞神仙成於忠孝，今知神仙可以種忠孝。吾邑謝君琯樵者，名士也。少承家學，工詩、古文、詞。善畫，隨物賦形，蕭遠之致，逈出塵表。好事者持縑素，踵門求真蹟。每一幅成，爭先快覩。又精於篆刻，自秦漢來古今字及文人學士所寶貴之物，旁門雑藝，無不通曉。書法亦冠越時流，顧意不屑屑也。素負才，有棄繻請纓之志，博遊公卿間，大見識拔，交章論薦將入京。同治甲乙之歲，髪逆陷漳郡。大帥辟為參謀，屢立軍功。變起，倉猝縻身報國，死綏甚烈。女兄芸史欲表章之，以家傳兒屬余，未有以應也。

　　君故名家子，其尊人。雪谿先生，性篤孝，幼而失怙，念太夫人茹荼集蓼，思得當以報，刻苦力學。嘉慶年由廩貢補清流教官。迎養，以霜居年例既符，請旌。蒙恩准建坊，得遂所志。在學署，拳拳以教育為己任，日與門下士講學論文。生平倜儻不羣，不苟合於時，為同事者所嫉，輙棄官為汗漫遊。至則傾動其邦人，詩囊酒榼，足跡將遍天下。無何，旋里，余方束髪，未獲識先生面，顧耳熟其名。尚未知詩卷長留天地間也。

　　星霜屢易，忽忽五十餘年。芸史將梓其雪谿集若干卷，又責序於余。幵示以詩卷，焚香讀之，飄飄乎凌雲之氣。陶淵明曰：“少無適俗韻，性本愛邱山。”非身有仙骨，莫語此矣。昔謝家康樂有忠孝芙蓉之號眺，又自詡驚人，然皆得之游興居多。今讀先生作，蓋兼具之。世言千首詩，輕萬戶侯。誠使先生俯仰從時，酣豢富貴，固未肯以彼易此也。

　　“嘗一勺知大海味也。”芸史有道韞風，歸吾族叔某，善詩文，同書史。族中子姪輩從問字，咸謂家有女師。鳴呼！根深源遠矣。今念手澤之存罄，絲粒餘貲為棗梨費，用以昌大先人學業，孝哉。夫子之言詩也，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固知自來騷□，讀人有所傳於後者，未有不源本忠孝。先生忠孝天植，遂性安命，神仙不啻。其詩久藏篋衍，經兵燹而故面依然，卒賴窈窕綿力，嗣續彰顯。此自他有耀，所謂精氣光□，□擲埋沒於糞土，不能消蝕也。吾聞之先生中歲好道，得仙人幻化之術。偶有所試，至人悲喜笑啼，不能自任。此又見乾坤，都是傀儡，逢場戲弄。誠為輕世肆志之一端，或遂謂賢者固不可測也。子維崧能讀父書，蜚聲黌序。亦於乙丑匪變，殉邑城，與厥弟琯樵死相先後。

　　嗟乎！琯樵君雖未仕而曾經薦達得附忠名。公陰一子，即死無憾，所惜者詩名早著，求吉光片羽，謹在區區題畫間，竟不得襄集。編纂以從大刻之末，豈蒼翁亦有所靳歟。然成就如此卓卓，於先生為孝子矣。夫人生瞬息，必有所成就而後逾遠彌存。今謝家風流尚矣。先生詩自成家，而子女昆季忠孝萃於一門。是刻也。吾知先生遊神碧落，與交君選署幵轂。逍遙於清風明月之下，常如往者升高望遠，倚天長嘯。時也因不揣固陋，殫□□家世，繩承以為芝草醴泉有自此。芸史之志，或即先生之志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