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三峡一滴水（三峡行之三）

张海

　　我是一滴水。

但不是波涛汹涌海浪溅起的那滴水，也不是各拉丹冬雪山万千冰凌融化滴下来的那滴水，而是西伯利亚冷空气经辽阔内蒙大地向南推进凝结出的那滴水。

当云层再也托不住我时，我掉进了一条大江里。这条大江，跨越了好多地方，也有好多支流融入。

这条江，叫长江。我在长江里一路奔跑，一路撒欢，来到了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两江汇合，我被更汹涌的水军推着冲出朝天门，顺流向一处叫三峡的地方飞奔。

　　三峡，就是伟人毛泽东说的那处高峡出平湖的地方，就是那处把万古不朽秀丽身姿，天天展示给世人欣赏的当惊世界殊的大峡谷。

这段峡谷，人们把她与长城和故宫并誉为中国自然风光与人文历史的一个代名；也有人把她当成一幅浓淡相宜的国画，说她描绘了多姿多彩的山河万象；还有人把她奔涌的涛声，形容成气势恢弘的交响乐与绝美的音符。

 三峡，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代名，一幅画，一曲音符，那是因为她用自己的秀美、神奇，给世人展示了一个美不胜收的旖旎景观。

　　其实，在没来三峡前，我对三峡的认知，仅仅局限书本上，故事里。

记得，我在内蒙由水变成水蒸汽，又从水蒸汽变为雨水，如此反复，四处遛达。一天，逛到一处校园，听到教室里传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朗诵，我很纳闷，也很好奇：大山，本就很高，这万重山要是摞起来，那一定更是高的不得了。左思右想了好久，我脑袋都胀的疼了起来，还是对那个高度没捋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我又在一所高中学校，听到了刘白羽《长江三日》里的节选《长江三峡》，才知三峡，不仅雄奇险秀，而且在这条江、这段峡谷，还孕育和浓缩出了灿烂辉煌的历史。不信，请你从三峡随意舀起一碗水看看，连水中都飘荡着大中华厚重的文明史。

　　一夜的航行，天亮时，我与水军兄弟推着一艘叫长江黄金五号邮轮，停泊在一个叫丰都的地方。

丰都，不是三峡范畴，但它却是走进三峡水路必经的一处历经两千多年的古城，一个传说中的鬼国京都，也就是人死后亡灵去的阴曹地府。

一说到这个鬼地方，总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因为敬畏，到了丰都，看还是不看，二者打起了架。既然来到丰都，而且邮轮推介员以她优美的声音在广播中介绍了这处地方，还说鬼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跨过鬼门关，全家都平安。

　　踏访丰都鬼城，这地方与鬼有关的建筑鳞次栉比，什么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望乡台、十八层地狱等，一处处，都那么阴森。

游丰都，从心情上说，好像重读《西游记》唐王游地府，看的触目，游的惊心。

但愿来观赏过丰都的天下人，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尤其在追逐功名利禄这一块，能放慢点脚步，好好洗涤洗涤灵魂，找回迷失的心灵，不贪，不损人，不坑蒙拐骗，讲究道德，做个好人吧。

　　这个叫孟婆忘忧铺的所在，就是传说中人死后要喝孟婆汤（也叫迷魂汤）的地方。

我去看这处地方时，一位地面导游领着她的团队游人，正介绍这个传说。她说，人死后都要到此点卯报道的。好心的孟婆婆劝你喝一碗汤，说喝过她的汤就忘了一切。什么生活不易、工作压力、你争我夺、恩恩怨怨、纠纠缠缠、人间喧嚣，等等，都在一碗汤下肚，忘的一干二净。

她又说，也有人因记挂着人间忘不掉的事或者承诺，说什么也不喝那碗汤就走过去了，可是他们要在阴间经历种种磨难，好在来生去践行自己的承诺。

这传说，好悲伤，也好凄美。人啊，好好珍惜眼前人吧，无论是父母、夫妻、儿女、兄弟、姐妹、同学、同事、朋友等等，每一个你经历过的与见到的，他们都是历经磨难来到你面前的那个人。

　　走出丰都，我又与邮轮一起漂到了忠县。

忠县，三峡库区的腹心地带。贞观八年，唐太宗李世民赐名忠州，民国二年改称忠县。史上中国唯一以“忠”字命名的州县城市。

唐太宗为何为此地赐名呢？因为两个人，一个是战国时巴国那个忠勇的巴曼子将军，另一个人是三国的严颜将军。但凡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严颜这个老将的故事，这里我不再细说。

当然后来还有不少“义怀忠信”的土生土长忠县人。比如宋代女将秦良玉就在其中。

现在，忠县三峡港湾精心打造出一台《烽烟三国》的实景剧，再现了当年三国英雄在此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战斗生活，很震撼的。

我随行的内蒙这个同学亲友团，好多人没去看，他们尽在游轮上拍照了。

　　从忠县出来，我与我的水军兄弟继续推着邮轮，连夜走过了石宝寨、张飞庙，来到了白帝城。

这白帝城，就是李白诗中说的那个“白帝”了。

白帝城，就在瞿塘峡西口长江北岸的白帝山上。走进白帝城，也就走进了三峡第一峡瞿塘峡。

名动天下的夔门、瞿塘峡与白帝城在此隔水相望。

而白帝城的白帝山，东邻巫山，南接恩施，东控荆楚，西扼巴蜀，地形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三国刘备逐鹿中原后战败而梦断的地方。

　　白帝山，白帝城，之所以都以白帝命名，说是西汉末年，时任蜀君太守公孙述，趁王莾败落，在此自立为帝。当时，井水冒出的白气飘逸如龙。公孙述借此说自己就是“白帝”，至此，这山，这城，就有了“白帝”的称呼。

后来，刘备兵败在此托孤，诸葛亮殚精竭虑辅佐后主，传为佳话。

只是没想到《三国演义》里刘备托孤的地方竟然在此，更没想到这默默无闻的白帝城，却因刘备托孤而成为一座名城，也成了三国史上一段跨不过去的存在。

然而，让刘备与诸葛亮没想到，千年后，他俩成了白帝城的代言人，当年的白帝公孙述却无人记着。

　　白帝城及其县府奉节，历史悠久，文化也厚重。

千百年来，诗仙李白在此写下天下第一快诗《早发白帝城》，诗圣杜甫在此写出天下第一律诗《登高》，诗豪刘禹锡在此写了天下第一情诗《竹枝词》。还有那白居易、王维、苏轼、陆游等著名诗人，也都在此留下了传世名篇。

是这些历代诗人，不仅让白帝山名动天下，而且也成就了“诗城”奉节的耀眼光环。

　　区区一个白帝山小岛，原来聚集过这么多文人骚客。

踏着他们的足迹，我跟着那一个个游客群，也来看山、看水、看历史，我被这里一切时时感染着、感动着。

假若真有轮回，也许他们这群人就在当年中间吧。要不，他们何以又一起聚到了这里，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缘来缘去吧。

　　瞿塘峡最短，全长仅八公里。瞿塘峡两岸，是赤甲山与白盐山。它们一个红装，一个素裹，两山夹一江，倒像个大门。人们把这里叫夔门，也还算比较贴切。

夔门两岸，全是悬崖，而且浪急，滩险，所以才有“夔门天下雄”之称。正如杜甫所写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他用这样的绝唱，勾勒出夔门的伟岸与水势的雄猛。

现在流通的第五套人民币拾元背景，就是夔门图片。

　　航行江上，我总感觉像走进了一幅幅流动的画卷里。

游在其中，是那般的自在，那般的惬意，那般的快慰。

走啊走，看啊看，转眼间，三峡的第二个峡巫峡，迈进了视野。

如果说瞿塘峡是伟岸的帅哥，那么这巫峡就是出浴的美女了。

　　巫峡名胜众多，除了十二峰，还有陆游古洞、大禹授书台、神女庙遗址、孔明石碑以及那悬崖绝壁上的夔巫栈道等，无不充满诗情画意。并入长江的大宁河及其小三峡、小小三峡也在巫峡内。

巫峡谷深，狭长，峡中湿气蒸郁，很容易成云致雾，那云雾千姿万态，据说在阳光的照耀下，经常形成巫峡佛光。因而古人才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绝唱。只是不知我与我相跟的这伙人有没有缘看到这自然奇观了。

　　航行此处，在轮船阳台上，看到这处云遮雾绕的山峰，就是卓越挺拔的神女峰。神女峰，不知倾倒过多少古今英雄豪杰，那些文人墨客们还为她书写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诗文华章。

从屈原的《山鬼》，宋玉的《神女赋》，到李白、刘禹锡、李商隐、陆游等名家，都留下赞美神女峰的动人诗篇。还有清代人许汝龙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更是道出了人们对十二峰的倾慕之情。

但在众多古今诗篇中，最让我敬佩的还数伟人毛泽东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的这一惊天之语，以及老人家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的雄心壮志了。

　　作为路过三峡的一滴水，我对三峡充满好奇，在欢呼雀跃的同时，也总会情不自禁地跳出水面，欣赏三峡奇观，吟诵那一首首来自长江的千古绝唱。

我喜欢李白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绝唱，那是多么的自由与欢畅。我欣赏苏东坡《念奴娇》里慷慨豪放的大江东去，浪陶尽，千古风流人物。而伟人毛泽东一次次横渡长江与他留下的诗篇，则更给了我同伟人一起去傲视天下的气量。

我欢腾着，吟唱着，与水军兄弟们推着邮轮由巫峡进入西陵峡。

　　穿行西陵峡，我为能走进这个峡中有峡、滩中有滩、峡峡相连的奇峡而自豪。

对西陵峡的赞美词，我更欣赏北宋欧阳修西陵山水佳，还有陈毅元帅的西陵甲三峡，忘返兴犹稠的诗篇，他们的诗篇赞的名副其实。

当原汁原味的西陵峡风光，被张艺谋看上后，于是《山楂树之恋》便在此出镜。

　　西陵峡，西起秭归香溪口，东至南津关。此峡，因西陵山而名，是三峡的第三个峡，也是三峡中最长的一个峡。进入此峡，已是夜幕下。

清晨，朝霞将晨雾撕开，从西陵峡喷射而出，虽是阴天，但霞光也染了天，染了地，染了悠悠长江水。

此刻，我与西陵峡一同醒来，那美美的晨光，依旧在山峦、在江面缭绕着，似乎舍不得离去。

一声声汽笛，邮轮进到宜昌秭归港口。

秭归是宜昌下辖县，宜昌，秭归，因为一个诗人与一个美女（诗人是屈原，美女是古代四大美女中的“落雁”王昭君），因为两坝一峡（三峡大坝，葛洲坝，西陵峡）而名闻天下。

　　我一直在想，宜昌这地方，何以孕育了这样一对旷世英才佳丽。

多少年来，这份好奇心，驱使我总想去这俩人的故乡看一看，在踏访中找寻那一个个答案。

看着屈原家乡与昭君故里，我的思绪也跟着那滚滚长江水飞越远古。

这两个从历史长河中走出的顶尖人物，他们都是宜昌人，两人的出生地相距也就一二十里这样吧。

　　大概是这里的奇峰激流，给了比李白还要老的那个“疯”诗人屈原一幅倔犟的傲骨，一幅问天索地的性格，后来即使这位爱国诗人投入汨罗江，也把汨罗江的江水搅起三峡般的波涛。

又或许是这里的秀水，让王昭君生出了一付“落雁”般的绝世尊容，还是那奔腾向前的三峡水，把她的心扉冲刷的更加宽敞，所以才让她一个弱女子有了不趋炎附势的峥峥铁骨，即便放弃做汉妃、当皇后的机会，也要远嫁我们内蒙古，让中国的民族团结史也疏通了一条三峡般的通道。

游走屈原与昭君故里，我向爱国诗人屈原，更向“自有千秋在”的王昭君，以及他俩的故乡人，送上敬意。也许我跟着的这群内蒙古老乡，有人骨子里也流淌着这位奇女子的血脉吧。

　　在秭归，我们着重看了那个惊艳了世人的三峡大坝。

欣赏三峡大坝，坛子岭是必到的一处景点。站在坛子岭上，三峡大坝及其库区一目了然。尤其在这个库区里把古老的秭归淹没在水下，而现今的秭归是搬迁过来的。

上坛子岭，电动扶梯会载你一路爬升上来。仅这一点，不得不说，景区在关老爱幼上是很人性化的。如果真要登台阶爬坡上去，那一定很累。

雨后的三峡大坝及其库区山峦上，云蒸雾绕，让人如梦如幻。还有那碧绿清澈的江水，巍峨壮美的大坝，全部闯入眼帘。

　　几天几夜行舟江上，我与他们亲友团，始重庆，过夔门，跨巫峡，越西陵，进小三峡还有那小小三峡，赏大坝，一路倾听与意会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境况，感受华夏民族上下五千年的神传文化，也欣赏着三峡的险秀艳丽与人文历史的厚重。

有人说，在这条神峡，曾经上演过大禹治水劈峡的神剧，那故事就留在授书台上。

 也有人说，三峡是历史风云会的大舞台。王朝更替，烽火连天，在三峡的每处都有着众多的传说与遗迹。

　　也许有一天，我又被蒸发成水蒸汽，变为一片云，再飘回到内蒙古那片美丽的大草原上，成为哪里的一滴水、一片雪，降落期间，去品味祖国每处山河的壮阔，欣赏伟大国度的盛世繁华。

我也清楚，到此我随这伙“说走就走”的同学亲友说再见了。

我也明白，其实，人世间所有的相遇与别离，都应了“缘分”两字。我庆幸我与他们有这样的“缘分”。要不然，茫茫人海，何以就让他们牵手走进同一地方，同一校门，去读“万卷书”；又何以让他们凑在一起，成为至亲与挚友；今天，又何以能让他们再度牵手，一路同行，一路欢歌，去走“万里路”。因为他们是“有缘人”，我也是他们大家的有缘者。

如此恍惚中，我终于明白：纵然是万水千山，纵然是天南地北，共同拥有的这份“缘”，终究也会把大家紧紧牵引在一起，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