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饺子情缘

福全

文/马桂仙

中央台经济频道已播出了好几档期，旨在记录与传承各地饮食文化的记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妈妈的味道》。因其乡土气息浓郁接地气，深深地吸引了我，几乎是每一期必看。那优美的解说词；那鲜明的地域色彩；那各具风味的南北特色美食……像打开了味觉定位器，使我的味蕾，久久索怀于儿时的美味——最爱吃的家乡饭“饺子”，而欲罢不得。

可以毫不夸张一点儿地说，我对饺子可谓情有独钟。在我心里，饺子是毫不逊色于酱猪肘子、熏鸡烤鸭的珍馐美味，是胜过大餐的农家乐。这一方面是缘于经济条件所限，珍馐大餐吃不起不能老吃；另一方面缘于，饺子是艰苦年月寻常百姓补充营养改善伙食的不二选择，又经济又实惠。如果说海参鲍鱼是酒中的茅台，饺子则是酒中的二锅头，具有一种平民精神！这种亲和力与大众化，怎能不使我对饺子倍儿感亲切和情有独钟呢？

饺子对我而言，是既温馨又略感酸楚的回忆。我与饺子结下一辈子情缘，缘于一次“串门子”。记得是四五岁吧，七四年左右。我找对门儿邻居小孩玩，正逢中午开饭时间，吃的就是饺子。邻居大娘大方地夹了一个喂我。许是以前也吃过，只是后来好些日子不吃，我年纪又小，竟忘记了饺子的样子和味道。闻到诱人的香味，我一口吞下整个饺子。有点儿像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样子，吃得太急了。一下子引起了这一家人的哄堂大笑。也许邻居的笑是善意的笑，没别的意味，却有些小小地刺激到了我，意识到吃别人家东西是很可羞的一件事儿，臊得小脸儿通红。从此以后再到别人家，如果给我瓜子糖果一类的零食，是坚决不肯要的。

有了这一次经验，像着了魔似的，饺子对小小的我，竟充满了一种神奇的诱惑力。我的小脑袋整日在想象:饺子是不是就如街面摊子上卖的造型各异有玻璃光泽琥珀色彩的糖人儿，好吃又有趣儿?是不是又像“寒食节”用面团儿捏成的色彩鲜艳的“寒燕燕”?记得儿时，捏成或展翅或停枝各种形状的面活儿寒燕燕，特别小巧玲珑，饰有红绿两种色彩，用细绳穿成一串一串的，总能使我爱不释手把玩好一段时间，宁肯忍饥挨饿都不舍得吃掉一个。

我用描述不清的语言，向母亲讲了这样一种“长耳朵”的好吃的。讲了半天，母亲终于听明白了，摸着我的额头，慈爱地笑着说:“唉，当是甚了，弄了半天那是饺子哇”！

母亲准保是有些心酸，和父亲谈及了这件事儿。那天，快到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我家大院儿里，我一人在玩跳方方。父亲走过来弯下腰，装作严肃地盯着我的眼晴问:“来，让我看看，到底哪一颗牙想吃饺子啦？这都长了多少颗牙啦，得儿吃掉多少个饺子？”我绕着手指，身子像麻花儿一样扭来扭去，“扑哧”一笑，学着父亲的话回答:“哪一个牙都想吃了。”

过了不几天，家里正巧来了农村亲戚。父母亲一合计，就张罗着包了一顿猪肉萝卜馅儿饺子。一听说要吃饺子，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兴奋得眼晴闪亮直蹦高。我更是望着对门儿，自豪地暗想:“我家也有吃过饺子。”

吃一顿饺子是很费时费工的。这次具体分工是:大哥二哥负责给炉灶里填柴火、煤，并轮流着拉风箱。母亲先忙着把面和好饧着。我小，就学着剥蒜捣蒜，捎带着看护妹妹。

父亲是那个年头我们这个小县城小有名气的厨师，切肉剁馅儿拌馅儿是他的拿手绝活儿。剁肉时，父亲能两把菜刀同时起落，切的肉又碎又匀、不粘连，动作麻利。在父亲切肉剁肉，切大葱的过程中，屋里就已弥漫着一种葱香肉香混和着的特有香味儿。待到拌调料这最后一道工序就绪，父亲给肉馅儿里浇上几勺炸好的花椒油，只听“哧啦”一声，屋里立刻香气四溢，直扑口鼻。还未等饺子煮熟，我们几个小孩就已垂涎欲滴。

只要拌好馅儿，包饺子倒省事儿。父母、亲戚一齐动手，有擀皮儿的，有包的。饺子也有好几种花样儿：有挤饺子、有捏着花边儿的、还有元宝型的俗称“侉饺子”。大人们都是练就的包饺子行家里手，包的饺子面相好，让人光是看着就好有食欲。

父亲擀得皮儿好，中心稍厚边缘稍薄，又圆又大小均匀。包的也有特点，饺子肚子挤得圆鼓鼓的肉嘟嘟的，一看薄皮大馅儿好讨喜。包好的饺子一行行整齐地码在盖帘儿上，像严阵以待等待检阅似的。或许是孩子的兴奋劲儿感染到了大人，父亲为助兴，出了个谜语让我们四个猜:“从南来了一群鹅，劈哩啪啦跳下河。打一食物名。”两个哥哥许是对饺子有记忆，一下子猜中了“饺子”这个谜底。

说笑之间，几盖帘饺子就从从容容地包好了。正好水也开了，饺子下到锅里，我们注视着它在沸水中上下翻滚舞蹈着。炉里通红的火苗也跳跃着，照在大哥二哥绽着笑容的脸上。饺子经受着水与火的神奇反应，八九十来分钟左右，饺子的皮儿鼓胀起来。

好不容易等上出锅，先给四个小孩儿盛，好安顿住胃。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饺子，在预先调好的蒜醋汁儿里蘸一下，沿着薄薄的皮儿轻轻一咬，油香油香的馅儿辣滋有味儿，真是唇齿留香。那种香味儿从舌尖儿、味蕾、一直浸润到心里。没有调豆芽凉拌黄瓜之类的佐餐小菜，光是饺子就足以使我们缺油水的胃，得到充分满足了。直到收拾完饭摊场，我还在回味着饺子的味道，以及带给我通体舒泰的那种美好感觉。

这回，我可是记住了饺子长的样子，记住了饺子所特的味道。这种味道如此顽固，我终生难以忘怀。从此一根筋认定了：饺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美味。记得上高中时，有一回语文课上赏析《老残游记》节选，明湖居听书一段。描述白妞王小玉说唱大鼓书所渲染出的艺木佳境时，老师解读说这段妙就妙在使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我当时福至心灵脑洞大开，就“通感”到我那次吃饺子，就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哇！从古至今，人类一切美妙的感觉总是相通的呀！

饺子不但是我家打打牙祭偶尔改善一下伙食的首选，而且还是应酬招待亲朋的最佳美食，起到了联络亲情的纽带作用。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莫道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父亲身上还保留有田园诗中淳朴农家慷慨好客的古风人情，那个年头有流浪讨生活的上门来，只要赶上家里饭熟了，父亲全无一点儿嫌弃，诚心实意邀请人家上饭桌，享用和家人一般无二的饭食，更不用说亲朋了。只要他们从农村一下来，不管家里是否宽余，父亲总要想方设法凑钱买肉包顿饺子招待。以至于在我们小孩头脑里，建立起一种亲戚等同于饺子的条件反射式关系。

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小，没那么多人情世故。只要亲戚一来，热接热待，欢喜得团团转。从来都没多想过亲戚一来享用了我家饺子，自己家人就少吃下了……这种待客之道，使亲戚们很长时间有一种误解，以为在我家吃饺子是家常便饭。其实，即便小小一顿饺子，光割肉也破费不少。有时亲朋前脚刚一走，我家就连着一个礼拜，仅靠苞米茬子黑面馒头就着咸菜度日。

包饺子工序繁琐，但父母和亲戚一齐动手，分工合作帮衬着，忙而有绪。大人们都把这场面当作了一次难得的当面交流机会。一边包一边聊着这家亲戚那家叔伯的近况，聊着桑麻农事地里的收成……说说笑笑，聊着聊着，几盖帘饺子轻轻松松地包完。一顿饺子下肚，更多的话溢出来。

客人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同主人围着炕桌面对面盘膝而坐，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裸露出如孩子一样的真性情。“草草杯盘共一饮，莫因柴米话心酸”，一种坦诚温馨的氛围在屋里流动着，瞬间拉近了亲友彼此间的距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有了饺子亲戚常来走动，用饺子款待亲友是不是不失为人生中的一件赏心乐事！那时的日子是过得清苦简淡了些，但所幸还有小小的饺子给人带来温暖，使人情味变得很浓。在这样家风人情的熏陶中，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渐渐长大。

饺子热气氤氲发散着丝丝暖意，饺子传递着浓浓的亲情，是透着热气的家的意象！饺子在我心里描画出一种美好幸福生活的愿景，营造出了亲切祥和，其乐融融的诗意般的氛围！

方来，不亦乐乎？”，有了饺子亲戚常来走动，用饺子款待亲友是不是不失为人生中的一件赏心乐事！那时的日子是过得清苦简淡了些，但所幸还有小小的饺子给人带来温暖，使人情味变得很浓。在这样家风人情的熏陶中，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渐渐长大。

饺子热气氤氲发散着丝丝暖意，饺子传递着浓浓的亲情，是透着热气的家的意象！饺子在我心里描画出一种美好幸福生活的愿景，营造出了亲切祥和，其乐融融的诗意般的氛围！

作者简介：马桂先，固阳三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