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

诗禅

　　西行五日，今日开始踏上回家归程。

高铁上，一路听播报站点名: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瓜州、嘉峪关……河西四郡，寂寞沙洲，来去恍惚间，竟一路穿行在历史中。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卸下旧任后，踏上心心念念好几年的敦煌之旅，给自己50周岁留一个永久的纪念。出门才知道，平日读书缺乏规划，纸上得来那点皮毛，此次西行之旅只能勉强排上用场，并不能真切究竟理解甘肃，理解敦煌。却也是串联历史知识，思考学习之旅。

　　一路走来，赏景、读史、阅人，观己。欢欣喜悦之余，又为甘肃地理环境之恶劣感到震撼。兰州西行，祁连山南麓，还可见牦牛骏马悠闲自得在山下吃草徘徊的迷人风光，大朵白云仿佛飘在头顶，伸手可摘，车穿过隧道，转到祁连山北麓，只见茫茫戈壁，碎石黄沙，高铁几小时车程，除了经停站点有城市坐落，开垦出绿色土地之外，到处都是风的印记，远处黑色石头山衬托近处黄沙乱石，渺无人烟，更感甘肃人民的可敬可佩。就是这么一片极度匮乏的土地，却处处留下美的痕迹。

　　七彩丹霞、鸣沙山月牙泉的美自不必说。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带来的极度扭曲叠压，斑斓的彩石从地下翻滚出地面，如微观山海，起伏跌宕，如七彩扇贝，层层排列，向世人展示多彩线条之美，更可喜景观设计者用光、影、乐勾勒出夜晚丹霞地貌的轮廓美。黧黑的夜晚，穿行山谷中，七彩灯光自下而上照射嶙峋怪石，再用九色鹿神话故事投影在山间，地面绿色精灵跳跃，仿佛置身梦幻山谷，比白日更诱幻动人。鸣沙山上，一队队骆驼载着游客行走于茫茫黄沙中，驼铃叮当传向远方，远处雷音寺、月牙泉如荒漠明珠点亮戈壁沙海。夜晚，躺在冰凉的黄沙上，听远处鸣沙山上演唱会喧嚣沸腾，又有雷音寺月牙泉静默相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多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敦煌莫高窟、榆林窟是此行重点。从余秋雨老师《莫高窟》一文中认识敦煌莫高窟后，逐渐爱上敦煌文化。从尧逐三苗人于三危山始，到汉武帝下令移民创造出敦煌，这座河西走廊上的重要丝路城市由唐代极盛到明嘉靖时闭关极衰，再到清雍正帝重新大规模计划移民，逐渐造就了今天的敦煌。三危山上的莫高窟和藏经洞也因其佛教文化、艺术经典、历史考证等珍贵资料成为璀璨的沙漠明珠，让无数人神往。到达莫高窟时，虽无沐浴更衣，净手焚香之仪，在山下却也肃穆仪容，收心敛神，恭敬谦卑跟随讲解员凝神细听各处精髓。从佛本生故事、经变故事，深入理解佛教教理。从藏经洞中遗存可怜经卷，了解古人政治文化经济生活真貌，从不同断代层层裸露的墙体地面，窥探千年前的洞窟真实地貌，可惜莫高窟饱经历史风沙摧噬，已渐渐失去真容。唯如此，才更敬叹今天一代代敦煌守窟人远离繁华，甘守寂寞，将千年前墙上的标本塑造成千年来活的生命，历史前呼后拥扑面而来，让我们得以与古人交流对话，从思想传承中，繁衍诞生出新的生命，并延绵不断，创新继承。

　　敦煌石窟最优秀的道教艺术全部在榆林窟中。峡谷中的榆林窟因其地域偏僻，躲过重重破坏，全真七子塑像、龙王庙、道长楼，内容十分丰富，温暖柔和的服饰色彩，精彩的道教思想艺术，让我们得以窥探千百年前洞窟文化绘画艺术真容。祁连山上的雪水潺潺流过，翠绿色泛着雪山白，望之即冷。有水源就能生存，僧道可以修行，供养人可以造窟，丝路商贾可以歇脚。尽管今天这里已经落寞，可这座躲在瓜州城外的戈壁峡谷也曾是丝绸路上的热闹繁华所在。

　　河西人物最喜欢冠军侯霍去病。翻越乌鞘岭，穿过焉支山，大破匈奴各部，杀敌三万余人，断匈奴之右臂，为张国之双掖成就基础。河西儒学文化，有东汉张奂张芝父子成就河西儒学，孕育魏晋风骨，西晋郭荷郭瑀于中原战乱间看护着中原儒学火种，直到北魏时河西儒学回流到中原，成为隋唐儒学的重要来源，在那个战乱颠沛的年代，河西走廊成为儒家文化躲避战乱的世外桃源，成为中华文明根脉相传的重要一极。

此行意外之喜的是嘉峪关和敦煌东线一日游。本打算去平湖大峡谷看看，在张掖高铁站遇到新疆来张掖，找人拼车旅游的吕姐，跟她改道去了嘉峪关，一路同行两日，兴趣相投唱和应答之间，甚是高兴。

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是明长城的起点，河西走廊的丝路咽喉、军事重地。站在嘉峪关城楼上，远处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北面是绵延起伏的黑山，两山最狭窄处，只有15公里，可谓御敌守城的咽喉位置。耳畔秋风猎猎，仿佛听见战场厮杀声，擂鼓阵阵吼。慕然想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看游记击将军芮宁简介，竟然热泪盈眶，哽咽不能自已。可叹他带领八百将士血洒疆场，抵御外敌侵略，更叹左宗棠抬棺出关，不收复新疆誓死不还的悲心壮志。

　　敦煌东线一日游看东晋墓，了解古人事死如事生的价值观，看锁阳城遗址，了解古人严密的军事防御和农田灌溉系统。玄奘法师西去取经时因朝廷羁绊，在塔尔寺躲避并讲经说法一个月，最后由石磐陀护送出关一路西行。再看如今寺院只留一个土丘小塔，叹斯人已去，白云悠悠。

　　出门旅行的乐趣，乐在美景文化，更乐在遇见不同的人，了解不同的人生。有六十八岁来自广东独自一人到处旅行，去过西藏两次的老姐姐，有七十多岁来自陕西，不听儿女劝阻，偷跑出来青甘旅游的大叔。还有足记遍布世界的六十二岁广州美姐。拼车一日游路上，每到一处，我们看景，她忙着拍照打卡，我们帮她录制舞蹈视频，下车拍照，上车选照片发朋友圈。我们乐呵呵的帮她等她，感受她对生活的热爱，不急不躁。我们爱洞窟，她爱大地之子，我爱闲鱼，她爱臭豆腐，各有各的所好，倒也相处两不厌。跟刚离职，比我女儿还小两岁的姑娘小夏结伴同游东线和敦煌夜市，吃羊排，尝泡儿油糕，商量着买敦煌文创，两代人竟如同好友般毫无隔阂，不亦乐乎，这段结缘让人感动。

　　此刻，刚从兰州的西站夜市品尝美食而归，一晚上，竟然吃了羊肉串，啃了羊蹄子，喝了王麻子羊杂汤，在家不喜欢羊肉的我，听了大闺女的诱惑，算是饱了羊肉的口福，又吃了兰州的泡儿油糕，比敦煌却差得远了。在路人指点下，抄近道穿过一个菜市场回酒店，买菜的行人，回家的街坊，拥挤狭长的菜市场，小贩的吆喝声，兰州的繁华没看到，倒是一脚踩进了兰州市井，烂菜叶水果皮，小雨后的泥泞地，这暄腾腾亲切切的生活气息，让人心生欢喜。

生活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因果相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