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6;通天之路 (上) 那座辉耀着燿燿黑色金属光泽, 巨型围棋云子似的古墓地面上,十多具土著殉道者的遗体已经不见踪影,一定是拉曼他们收殓走了。剩下的七名掘墓人的尸体狼籍在地,被烈日灼焦烤干,形迹令人毛骨悚然。在乱石堆投下的长长阴影里孤独的坐着一个人,那不是可怜的基维先生吗? </p><p class="ql-block"> 我大声呼叫他的名字,只见他飞也似地跑过来,短短几天,基维先生灰褐色的头发大片脱落,皱纹纵横的脸上成片的黑色斑斑点点。他手舞脚蹈,兴高采烈地对我嚷叫道:“黄启汶先生,通天路被我打通了!”他那双平日里充满苦楚阴忧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常亢奋的神色,令我预感不妙,基维先生已经神魂颠倒了。</p><p class="ql-block"> 基维先生喋喋不休地向我讲述了他惊人的功绩。是他,在这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古墓上,墼开了一个洞口。他钻进去看了,里面别有洞天,金碧辉煌。像天宫飘逸着云霭。他远远瞅见许许多多的金银财宝,碧树芬草,这就是他向往的天堂啊! </p> <p class="ql-block">我不愿再听基维先生语无伦次的疯言狂语,我要看基维先生究竟干了何等好事!在巨大的坟墓右侧墓壁下方,距地表四十公分处,基维向上墼开了一个六十公分见方的洞口。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能的汪洋巨盗啊,我感到我的心一阵剧痛!走近洞口,可以见到一屡屡柔和的银光,闻嗅到泌人心扉一股股漫涌的檀香。我下意识的想钻进去看个究竟。</p> <p class="ql-block">基维突然从背后,用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腰,把我向后拖。他歇斯底里的大声狂叫:“你不能先进去,雅克先生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p><p class="ql-block"> 他携带的那口深棕色牛皮箱,丢弃在一傍的沙地上,塑胶炸药,微型引擎驱动的金刚石手钻,装有硝酸甘油,硫酸,盐酸,硝酸的玻璃瓶等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危险化学品散落一地。看来基维先生不打算把他的犯罪工具带进天堂。 "基维,快松手!”雅克先生突然站在了我们跟前,他穿着一身沙漠作战服,防沙靴,戴着彩纹奔尼帽。雅克先生多日不见了,依然保养得很好,连胡须都剃除得一干二淨。酷爱整洁仪表的他还是那么的健壮,坚强,自信。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拍去我身上的沙土,诚恳地说:“黄启汶先生,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事到如今,我只能前进!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我不慎失手伤害了博比先生,一直在为自己的野蛮行为内疚不安。” 我是个意志薄弱的人,雅克先生的一番表白削弱了我对他的憎恨和反感,也许他是身不由己,他把他装着所有重要文件,什杂贵重物品的一口皮箱交给我替他保管。是不是决心已定,破釜沉舟,矢志前行?最起码他对我是绝对信赖。</p> <p class="ql-block">突然,雅克先生全神贯注,眯着眼睛朝西边望去,只见一袭白袍披身的人,在耀眼的阳光下,如同一团落地的白云缓缓而来。我知道是谁来了,雅克先生也一定知道,他那张刚愎,自信的脸上露出了不安惶恐。</p><p class="ql-block"> 白袍人站在离雅克先生约十米远的沙地上,塑像似的一动也不动。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雅克像接受宣判的死囚一样,狼狈不堪。白色面罩徐徐拉开了,露出一张端庄瘦削的白色面孔,鹤发童颜,脸上充满了忿怒。如果不是因为愤懑,那将是一张多么令人陶醉,神怡的面庞啊!那样的慈祥,亲切,只有在童年的记忆里可见。祖母,老祖母啊,我情不能禁,喃喃低语,热泪夺眶而出。</p><p class="ql-block">“布卦朗先生,有一个人你不想见见他吗?”又是那种圆润动听的声音,雅克先生全身都在颤抖。</p><p class="ql-block">两个修长的富尔贝黑人彷佛从石缝里钻了出来,把他们扛来的一筒羊毛毯轻轻放在地上,慢慢展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干尸,我走上前仔细端详,天哪,这具干尸仅露的面部如此完整生动;无论头发五官,栩栩如生。如果雅克先生不是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会认定这应该是雅克先生!不同的是羊毯上的雅克先生很久很久前就静静闭上了眼晴,仅此而已。</p> <p class="ql-block">雅克先生惊慌失措,俊朗的面孔因抽搐而扭曲,显得极度的惊恐。 “带着你的祖父离开这里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得救。” 雅克先生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地呆呆站着。 布卦朗侯爵是雅克先生的祖父,眼前的这位慈祥的白袍老奶奶,是享誉大沙漠的贡巴神女,次神!这么说红羊皮笔记里的故事都是真实的?太教人难以置信了,我感觉到头重脚轻,大脑一片空白。雅克先生跪倒在侯爵的尸体面前,不知在痛楚地喃喃自语些什么。他突然跳起来,疯癫般地狂叫:“不!不!我要进去,我要一定要进去!”他不顾一切地朝古墓跑去,钻进洞口里,基维先生也尾随着利索地钻了进去。我也紧跟而去,想进去看个究竟。</p><p class="ql-block"> “你不能进去,秦尼,你应该珍惜年轻的生命。”老人劝阻说。可是青春的激情促使我奋勇直前,两个黑皮肤的阿兹那抓住了我,把我往回拖,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但无济于事。二十多分钟后被他们架回洞穴,博比先生爬在洞口迎接了我。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连大地都在微微颤动。两个把我押送回来的富尔贝人扔下我朝墓地飞奔而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挣扎回眸之际,亲眼看见年老的女祭师颤巍巍地也钻进了古墓。黄昏时分,我独自来到了神灵墓地,所能见到的是一个足球场大的沙坑,堆积的石块巳经夷平,被黄沙履盖,那座巨大的黑色的坟墓彷佛蒸发汽化。</p><p class="ql-block">马尔加依,神灵圣地消失了。 中心地带古墓遗址仅留下一个四,五米深的大坑,在黄沙和碎石里找不到任何黑色古墓的残块遗物。 </p><p class="ql-block"> 硝烟已散尽,灼热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檀香芳菲气息 夜幕降临,寂静的非洲大沙漠里响起了急促的木鼓声。在璀璨的星空下,犹如天籁之声,经久不息,通宵达旦,传播着沙漠圣地马尔加依毁灭了的噩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刚亮,博比先生就迫不及待地要我扶着他去了墓地。沙地上已聚集了许许多多的土著人,沙漠部落的好多居民连夜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世世代代信奉的神灵,他们心中的圣地,马尔加依,不复存在了。</p><p class="ql-block"> 古墓已无踪无影,空空如也,变了一个大沙坑。四周悲痛的人群撕发捶胸,号啕大哭,人们在面临世界末日时的举止,也可能是这种这般如此。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土著男子从沙地上爬起来,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是泪的老人,他看见了博比先生,有如仇人见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愤怒的人群,团团把我们围住,这些失去了精神主宰的尼格罗班图人,恨不得把博比先生,他们祖祖辈辈诅咒的白人撕成碎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博比先生被推倒在地,被人们拳打脚踢,我不顾一切地伏到博比先生身上,声嘶力尽的用阿拉伯语呼喊:“不要打他,这个人是你们的朋友,他为了保护神灵受了伤!”</p><p class="ql-block"> 正 在这危急混乱的时刻,那两个曾救过我一命的富尔贝人赶来了,他们拦住愤怒的人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对他们高声说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在两位身材修长的黑人阿兹那的搀扶护送下,博比先生和我回到了洞穴里。博比先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们临行前吩咐我们不要外出,否则会有生命危險。</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从各地赶来的原始宗教的信徒,人数越来越多,贡巴绿洲,陷入一片混乱局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洞穴外面聚集着许多遁踪而来的土著人,博比先生遍体麟伤,躺在垫缛上不能动弹。我心急如焚,抱定了与博比先生死与共的决心。我们也有罪啊,亵渎神灵圣地,罪该惩罚!</p><p class="ql-block"> 我把雅克先生留下的皮箱和我的一只皮箱用垫缛包起来,彷彿有预感,上面放着赛尼先生送给我的匕首。然后就守侯在博比先生身边。经过半天的鼓噪,愤怒的沙民终于冲进来了,涌向博比先生 。我扑在博比身上,声嘶力竭地阿拉伯语呼喊:“请不要殴打他,他是你们的朋友!”博比先生的箱子,皮包,文件,随身物品首先遭了秧,被人们扯乱撕碎,接着是洞穴里的所有物品,除了我用垫褥包起来的两口皮箱外,被砸得精光。我伏在博比先生身上,静静等待着疯狂了的人们送我们上路。没有!他们忙于砸烂洞里所能见到的瓶瓶罐罐。我听见有人用土语在大声疾呼,人们的叫喊声,物品的碎裂声都倾刻停息下来。是拉曼!我抬头一看,只见拉曼双手高高举着赛尼送我的也门弯刀高呼。我慢慢站起身来,拉曼走过来把匕首递到我手上,改用阿拉伯语大声说:“这位黄先生是神灵的远亲,是蒙面人赛尼大王的朋友!这把刀是赛尼大王取过无数人头的腰刀,你们的人,你们的部落都不想与赛尼大王为敌吧?这位白人,也是赛尼大王的朋友,他是为了保护古墓受了伤,他是我们的朋友!”也许是慑于赛尼大王的威名,土著人渐渐离去,洞穴恢复了宁静。</p> <p class="ql-block">离上次见面没多少天,拉曼看上去老了十岁。他神色悲伤,他已没有心思跟我多讲话,因为我们毕竟是雅克先生的朋友,甚至是同伙。他有太多的事务要处理,吩咐我们不要外出后匆匆离去。</p><p class="ql-block"> 洞穴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赖以为生的一罐水和一点点食品全被投入沙土里。博比先生一直陷入昏迷中,第六天了,我们没有喝一口水,也无食可进,身体日渐虚弱。我突然感觉到太累太虚脱了。这个阴暗的洞穴,离洞口也只有几步之遥,漆黑的夜里月亮和星光给我朦胧的视觉,看得到彼此。是一个不错的安息之地,万籁俱寂。能在此陪伴良師益友博比先生,我今生无悔无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