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说)(上)

鱼之乐

<p class="ql-block">  一进入六月,关中平原就在布谷鸟“算黄算割”的催喊声中一天天变得成熟热烈起来。</p><p class="ql-block"> 一望无垠的麦田由深绿逐渐变成淡绿,浅黄,再到沉甸甸的金黄。广阔的原野像一幅厚重的油画,亮黄的光线不像是来自太阳。麦田就是太阳。屋舍,树木,牛羊和走来走去的农人在这耀眼的黄色中 投下零零散散的暗影。不远处高耸的昭陵(李世民陵墓)在橘红色的晚霞映照下犹如M形的王冠 一般夺目耀眼。大地一下子显得庄重,威严,极有底气的样子,仿佛也有了皇家的气象。</p><p class="ql-block"> 村口那片金黄的油菜花已经变成了清亮亮的液体抚慰着人们的味蕾和心田,勤劳的人们正拔掉菜籽杆,碾压地面做麦场。渠岸边偶有几只山羊啃草,一会儿又忽地跳起来互相角斗。谁家的小孩在生火烧烤那些还没熟透的麦穗,乌黑的小手搓着麦芒正迫不及待地把那青绿色的烤麦粒往嘴里塞,抹黑了的小花脸鼓鼓地在蠕动,鼻涕就顺流而下了。赶集回来的人们自行车上绑着新买的镰刀刃,木锨,铁叉,钐子等夏收农具,捆在后座上的蔬菜在幸福地震颤着。</p><p class="ql-block"> 面对这样的场景,你心中不由就会响起咚咚的鼓点声,它是兴奋的,紧张的,同时也是恐惧的。你就像要上演一出秦腔大戏,舞台道具灯光准备就绪,锣鼓声一阵高过一阵,而你还不确定能否把它唱好。</p><p class="ql-block"> 城里的文艺青年说,人们以镰刀为笔,大地为纸,深情地写下滚烫的诗句。或者说,六月就像一只画笔,饱蘸混黄的渭河水,随笔一挥,大地就一片金黄。</p><p class="ql-block"> 但是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而言,六月是收割,脱粒,归仓,是挥汗如雨,马不停蹄,心急如焚,精疲力尽,以及精疲力尽后的柴米油盐,鸡零狗碎,还有不尽的悲欢离合。</p><p class="ql-block"> 人们将要把整个春天积聚的能量尽情地释放在这火热的六月。</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骑着自行车刚赶集回来。她今天去镇上的邮局兑取丈夫寄回来的汇款单。顺便买了两把新镰刀和一个铁叉头,又给女儿买了一件漂亮的小花裙,还给儿子买了一件帅气的海魂衫短袖。</p><p class="ql-block"> 她听到 身后突突突的拖拉机声越来越近,回头看见车上妇联主任和七八个妇女挤在车厢里,李美红明知故问地大声喊:“主任,你们赶集去了?”。车上的一个妇女捂着肚子撇嘴道:“你忘了自己计划生育的事啦?主任说,“计划生育这可是国策……”李美红还没听完主任的话,拖拉机便吐出一股浓烟和沙尘,扬长而去。</p><p class="ql-block"> 她推着车子在路上站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几年前被抓去“计划生育”的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此刻她突然很想念丈夫,那个叫志民的木讷憨厚的男人。她紧紧地攥紧车子把手,开始有些后悔自己逼着丈夫去宁夏那么远的地方打工,不是自己说今年过年一定要买电视机吗?不是自己说家里自己能搞得定吗?割麦子可以请麦客,但运送,脱粒,扬场呢?她看看夕阳下这片泛黄的麦浪开始有些发愁了。</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已经老远看见两个孩子在村口等她了,她赶紧蹬上车子朝着孩子骑过去,下车后顺手从包里摸出两个糖糕递给孩子。所有的愁闷在见到孩子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p><p class="ql-block"> 王二嫂慢慢晃动着走在街上,她边走边纳鞋底,却眼睛看着前面,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那样子让人联想到电影里的女特务。她娴熟地把针在头发上抹一下润滑,针头缓缓扎向鞋底,针鼻顶着指头上的顶针,雪白的绳子跟着银针噌的一声穿过鞋底,整个过程很有节奏,一气呵成,眼睛和注意力却并不在手上。她看见李美红推着车子和孩子迎面而来,快速地把针线缠在鞋底上走上前,脚底没稳,差一点被凸起的地面绊倒。她笑着说,“美红赶集去了?昨天广播里通知你取汇款单,志民寄回来不少钱吧?”,李美红笑着说“二嫂,来吃个糖糕吧,刚油炸没多久,还热乎的”,说着就到包里取,王二嫂摆摆手说不吃了,却赶紧把鞋底往腋窝夹,满脸堆笑着搓着手。“我还要”,“我也要”,两个孩子争着要李美红手上的糖糕。“你们俩怎么这么馋,这个是给你二婶的!”,李美红训斥道。两个孩子却不依不饶,王二嫂的脸臊地通红,赶紧说“快给娃吧,我不爱吃糖糕”,一转身拐过了街口。“哎,二嫂……”,李美红把车子撑在地上去追王二嫂,车子不平衡哐当一声倒了,等她收拾好车子,王二嫂早已没了人影。王二嫂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悻悻地领着孩子往回走 ,路上已经零星地有人家拉着旱地里割的麦子入场了,她打算过几天再去镇里一次,买些菜,雇个麦客开始割麦。</p><p class="ql-block"> 这天天刚蒙蒙亮,李美红就爬起来准备去镇里雇麦客。她简单地弄好早饭就骑着车子往镇里赶,边骑车子边啃馒头。</p><p class="ql-block"> 六月干燥地阳光照在这座颓旧的集镇上,高耸的白杨树下布满了各种小吃摊点,旁边的小水坑漂着油污和菜叶,苍蝇嗡嗡地盘踞在上空,两旁的店铺和机关大门这时才高傲地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陆续打开。</p><p class="ql-block"> 街边坐满了从北部山区和甘肃,宁夏下来赶场子的麦客。 他们一个个皮肤黝黑而干瘦,穿着简单,随身带着一个袋子,里面是干粮和几件旧衣服。这个场景使你立刻想到了电影里逃荒救灾的场面。他们腰间别着镰刀,手里拿着一个青漆斑驳的军用水壶,嘴里嚼着干粮,纯朴憨厚地笑着等雇主,旁边的小吃摊点似乎跟他们无关,那里的食客都是本地人。他们一般白天干活,晚上返回镇子,露宿街头,第二天再等待新的雇主。麦客每年六月初从西北部的高原地区趴火车,或者骑行到关中平原,然后边割麦子,边朝西北方向往回割,前后约半个月到二十天,回去自家的麦子也刚好成熟。他们干活下力,雇主也都知道他们出门在外不容易,都好吃好喝招待他们。</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先去市场买了一小麻袋菜和一斤肉,就沿着街道去了解麦客行情,她想找女麦客,毕竟丈夫不在家,女的方便一些。可是她找了一大圈也没看到。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眼前的这个汉子虽然穿着件旧背心,但五官立体端正,肌肉线条明显,黝黑的肤色显出一种力量之美,她过去谈好价格就带着他往家里赶。李美红推着车子,麦客跟在身后,一路都沉默着。突然麦客说,“要不你先慢慢骑车走,我快步跟着你的车子直接去麦田,这样今天能多干点活”。这算是他们一路上说的第一句话。雇主反倒有些拘谨起来了。李美红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跨上车子骑走了,心里却扑通扑通地快跳起来。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脏话,并有些后悔雇了这样一个麦客。</p><p class="ql-block"> 他们 快到麦田,王二嫂戴着草帽手里拿着镰刀迎面而来,“美红,叫了麦客啊!今天割一亩什么价?”眼睛却上下打量着麦客,美红的答语她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自顾自地说,“这二亩地一个上午就能割完吧!”。其实美红知道王二嫂并不需要她回答她什么,她知道她们家是从不雇麦客的,也知道她的注意力在眼前这个麦客身上。美红安排好地里的活就急忙回家准备饭菜,让孩子先送来水和一些吃的。</p><p class="ql-block"> 成片的麦田绵延不断,人们就像游溺在这金色的海洋,怎么干也到不了地头。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眼前的空气如液体一样在流动,竟没有一丝风。如果你置身其中,就知道什么叫骄阳似火,挥汗如雨,流金铄石。有经验的老农有节奏地挥动着钐子,麦子就顺势躺进竹匾里,一转身就整齐地码在身后,后面的人打捆堆垛。他们或者用力均匀地用镰刀边割边打捆,一些麦客就夹杂在这些汗流浃背的农人中奋力劳作。小路上拉麦子的板车,牛车,或者拖拉机络绎不绝。麦场里开始有小山一样的麦垛了。</p><p class="ql-block"> 中午,李美红做了炒菜拌面,葱油饼和绿豆汤让两个孩子送到麦田,自己忙着挑水,喂猪,准备晚饭材料等琐碎的家务,晚上准备拉麦子入场。</p><p class="ql-block"> 天快擦黑了,李美红让孩子喊麦客回家吃晚饭,自己心里在盘算后面这几天的农活。还有几亩麦子要割,还要拉麦子,碾场,扬场,自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要是让这个麦客在家连续干三四天,重活基本也就差不多了,正好晚上留他夜间去看场。美红心里却没底,她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她清楚麦客们的规矩就是不在雇主家住宿,晚上他们都要返回镇里。</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领着麦客回来了。李美红已经准备好擦洗的水。 昏黄的灯泡下,这个换洗一新的麦客显得更加精瘦挺拔,神情焕发。李美红把饭菜和水端到饭桌 招呼麦客过来吃,眼神却有意躲避着。</p><p class="ql-block"> “饭菜盐够不够,吃完了厨房还有啊,要什么跟我说”,李美红坐在一旁继续说,“你一天大概能割几亩麦子?”麦客满嘴嚼着烙饼,一边说“两亩半吧!”,“那按这个量和相应的价算,你能连续在我家干四天吗?当然明天差不多就能割完麦子了,你还要干其他杂活,比如,拉麦子,碾场和扬场等”,李美红说完就借故去了厨房,她知道这个问题提得有些突然,她也知道麦客的规矩。 </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正在厨房收拾东西,她看见灯光下一个大大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回头看见麦客站在厨房外说,“那我就再接着在这儿干几天吧”。</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说,“你今天的活就到这里吧,一会儿我去拉麦子,你晚上就睡在麦场看场,顺便把这个竹床和毯子抬过去。”麦客说,“我歇一下,一会儿还是跟你一起去拉麦子吧,这是力气活”,李美红突然被这句话感动了,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说了声“那多不好意思!”,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安排好孩子睡觉后,他们两个拉着板车出门了,王二嫂正好站在街旁的暗影里,她一下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她恨不得跟上去,直到他们拐过街角。</p><p class="ql-block"> 他们把麦捆装装得像座小山,车子颤巍巍的在麦茬地里移动着,麦客拉着,美红在后面推着。银色的月光笼罩在田野,也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切朦胧得有些失真,他们都很沉默却又如此默契地劳作着。“娃他爸呢?”,麦客观察了一整天,终于主动说话了。”在外地干活,回不来。”他们一前一后隔着一车山一样的麦子问答着,彼此的声音仿佛跨过千山万水,带着回声一般传来,遥远而虚幻。又是一路的沉默。路上偶尔也有人在拉麦子,大家都卖力的拉车,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p><p class="ql-block"> 半夜时分,终于拉完了麦子。两人都忙了一天有些精疲力尽了。再次谢过麦客后,美红安排好第二天的活就拉着板车回家了。麦客点燃了美红白天送给他的香烟使劲吸了一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忽明忽暗的烟头在夜色中闪烁着,他看着美红慢慢消失的身影远去,把疲惫的身体在竹床上翻动地咯吱咯吱响。一轮满月浮在云层里,田野的蛙叫虫鸣伴随着偶尔的狗叫声回响在这个异乡人的耳畔。他又一次在竹床上翻动着身体,想着家乡贫瘠的土地和家里的光景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入睡了。</p><p class="ql-block"> 天还没亮,李美红就起床洗漱收拾,她心里盘算着,吃完早饭自己去割村南那一亩地,让麦客把西面两亩半那一大片今天割完,集中一天的时间拉麦子,后天脱粒,基本就差不多了。她随时带着收音机关注天气预报,以便随时调整计划。她打开厨房昏暗的灯泡,她今天要做菜包子,这是他们家今天一天的食物。她系好围裙,揭开锅盖,昨晚发的面团已经像蜂窝一样多孔,散发着一股酒香味,李美红麻利地在案板上撒上面粉和碱面揉起来,她的影子在墙上轻盈而有节奏地一晃一晃移动着。她对今年的夏收不再感到愁闷了,甚至心里还希望这个麦客能再多呆几天,这种奇妙的感觉在她和丈夫之间从没有过。她既兴奋又有点害怕。很快光滑又有韧劲的面团就准备好了。她开始快速地切昨天晚饭就摘洗好的韭菜,炒了几个鸡蛋,烫了点粉条碎,馅就好了。她边包包子,边想象麦客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包子的样子,她的嘴巴竟不觉也在一动一动地像在嚼东西。她不知道她已经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精瘦挺拔的麦客。灶堂的火燃烧得越来越旺,她机械地边添柴火边胡思乱想。蒸汽从锅里盘旋飘升,她的思绪也从厨房飘到麦场。</p><p class="ql-block"> 东边的太阳射出一道道明亮的光线穿进厨房,门外的喧闹声多起来了,两个孩子在房间喊“妈妈,妈妈……”。包子也出锅了。李美红觉得自己刚才就像做了个梦一样,她开始在心里骂自己,她觉得自己这样想对不起打工赚钱的丈夫,对不起两个懂事的孩子,更要命的是,这种事情要是让王二嫂知道了,她只有死路一条,两个孩子就都要在她的阴影里被折磨一生。她越想越害怕。她庆幸这种想法只在自己心里而已。</p><p class="ql-block"> 吃完早饭,李美红让儿子带着麦客去麦田,自己收拾完家里叮嘱女儿中午送包子和水到地里,就赶紧去村南那里去割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经过两天的收割,田野变得像剃了一半的头发一样有些滑稽。麦茬地里不时蹦出一只蚂蚱唱着欢快的歌,忽地又躲进旁边没割的麦田里。偶有小孩和老妇人拖着竹篮弯腰捡拾麦穗。一旁的人们还在挥动镰刀哗哗地割着,干脆空心的麦秆就应声倒下,大地逐渐变得空旷开阔起来。人们蚂蚁搬家一般把麦捆一车一车运回麦场。李美红就这样娴熟劳作着,半天就割完了一亩地,她竟没有感到很累,心里轻松而且满足。</p><p class="ql-block"> 热烈的晚霞在西天燃烧起来,李美红装了一车麦子拉回麦场。她弓着腰,身子前倾,脚使劲地蹬着地,车子才缓慢地移动一点。她喘着粗气,脸胀得通红,晚霞映照在她脸上犹如灶堂中燃烧的炭火,晶莹的汗珠滚下滴在脚下松散如粉的黄土里。她停下来缓了口气,慢慢加速才猛地迈过了眼前的一道小土坡。她知道要不是麦客,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六亩麦子拉回麦场,而昨晚的拉麦子是麦客主动帮忙才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李美红把麦子卸在麦场就回家做晚饭了,她把面条擀好放到一边,就开始准备菜,突然收音机里传来天气预报的播报声,她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听,“关中地区,明天到后天阴转小雨,后天晚间局部地区有大雨”。李美红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它快速地调整这两天的活,今天晚上又得拉麦子,他忙了一整天,不能再麻烦人家了,可是,她一个人实在拉不动,明天下午必须拉完,晚上用脱粒机脱粒,完了先把麦粒拉回家,其他杂活后天再扫尾,雨后还要赶着播种玉米。他不知道怎样向麦客开口,要不给他加钱晚上去拉麦子,李美红脑子快速地转动着。</p><p class="ql-block"> 麦客回来了,李美红让两个孩子去麦场看麦子,她赶紧把洗脸水备好,并叮嘱他换洗一下衣服,她随手拿了件丈夫的衣服让他换上过来吃饭。这时,王二嫂一闪进来了“美红,家里有葱吗?借我两根”,眼睛却盯着麦客身上的衣服看了看意味深长地笑了。“二嫂,有葱,我给你去拿”,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王二嫂又在打坏主意了。她突然心里一横对着王二嫂说:”嗨!二嫂,我忘了,刚才做晚饭把葱用完了,坐下来一起吃点面条吧”,王二嫂知道李美红在赶她走,笑着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李美红这次大方地说了天气预报和这两天的打算,没想到麦客一口答应,并说不要加钱,就呼啦呼啦地吃起了面条。</p><p class="ql-block"> 吃完饭后麦客说,“我躺一下歇歇”,李美红不知道怎么回答,家里就一个炕,让他躺哪?她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去麦场躺一会儿吧!”,麦客看着她,“就一会儿,稍微缓一缓就去拉麦子”,李美红心里却咚咚直跳,要一个麦客躺在自己炕上,这要是传出去可真被唾沫星子淹死,她心里这么想着却已经去开房间的门了。</p><p class="ql-block"> 美红犹豫着打开了房间门,铺了一块床单就出来了,突然转身看见村长进了院子,他露出一口令人作呕的黄牙,猥琐地看着美红说“美红,麦子割完了吗?家里夏收有什么困难吗?”,他那搜寻猎物一样的红眼睛一眼就看见了炕上躺着的麦客,还看见了麦客穿着志民常穿的那件衣服。</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