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里

无语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字:无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九月的一个上午,自早上起,科峰澡堂就像往常一样,络绎不绝的洗澡人,陆续挤进澡堂里,还是和刚开业描述的一模一样,各行各业、佛教信徒、道教信徒、无党人士、各种人混杂在一起,在水蒸气笼罩的澡堂里,脱光衣服,裸露着身体,赤条条晃来晃去。一个梳妈妈簪的微胖者在澡堂靠左边的花洒下哼着小曲;留着长发的女子在旁边拿着搓澡巾上下挥舞后拧水,陈旧的污垢搓了一地;一个额头浑圆的老妇人使唤澡堂的搓澡工左右不停冲洗她的后背;还有一个年龄较小的女孩,躲在角落的隔断里,害羞一样,面向墙面,怕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出进者的眼里;再者就是一位胖子,蹲在水槽边,用毛巾沾水,不停地冲洗;除此以外,还有小孩拿着浴巾坐在塑料凳子上,自顾陶醉地玩耍自己的肚脐眼。朝阳升起,阳光透过窗外射进来了,照在一个个湿漉漉的人影上闪着柔光,蠕动在洗澡的地方。男女澡堂被一条长长的走廊隔开,进出口处被一个大大的屏风阻挡,屏风上画着一幅画,是唐朝时期杨贵妃在浴池中洗澡的情形,画中浴池中漂浮的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像要跌出来一样。澡堂里冲水的声音和轻微哼唱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前台接待在一楼,从下面传上来的声音微弱得像压在屁股底下说不出来话一样气虚。</p><p class="ql-block">这样的环境,算是这里最好的澡堂,有盐疗房、湿蒸房、干蒸房休息室还有专门搓澡的雇佣工,用精油按摩调理身体等项目。在澡堂洗干净后左拐弯,盐疗房里,盐池中躺着的人只露出头颅,热得满脸通红。旁边通间炕上铺着凉席,上面已经躺了人,爱臭美地拿毛巾包裹起头发,把补水面膜敷在脸上,平躺下来,静静享受毛孔在热蒸汽作用下张开嘴吸收面膜中精华的美容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干蒸房里,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有些怅然若失,她仰头靠在墙上紧闭双眼,浴巾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胸部,雪白的肌肤,浑身上下肌肉紧实,到她这个年龄,皮肤没有松垮,腹部没有太多的赘肉,有常年锻炼的痕迹在。从这一点看,她是一个自律、对自己有要求的女人。她知道这个年龄的身体已经到了四季中的秋季,不注重锻炼,它就会像秋天的树叶,从树干上飘落下来很快枯萎,这一点她是清楚的。干蒸房里温度很高,不一会汗珠子顺着她的脸颊、背部流下来,她一动不动享受大汗淋漓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汗液不停地流下来,她想在蒸房里多待一会。想起昨晚的梦,是欲望过多还是真实会到来,她不敢奢求太多,是呀,那么多,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拥有。自从发生拆房事件之后,她就会不定期做梦,做能实现的梦。梦里她要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些财产,那是一个人半生的心血。法律条款在那里,法官总在思考,思考那些角角落落需要注意的东西。是吗?是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损坏了法官的骨髓,他在道义和人设之间徘徊,权利赋予他的天平如果失衡,他就失去了安稳的睡眠。那天她骂了法官,骂得理直气壮,像在街上吵架的泼妇。在那间庭审室,法官高高在上,她站在庭审席前,扭曲了面孔,没带脏字地在理论。她看到法官面部僵硬地注视着自己,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但在他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来一种莫名的尴尬和恐惧。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掩盖起来的错误,被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用咳嗽掩饰自己,想轻描淡写几笔勾勒而过,他习惯了这一切发生后的结果。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复活》中女主人公玛丝洛娃站在法庭上受审的情形。一个人的复活要经历多久才能从兽性中解脱出来。精神的人和兽性的人区别在哪里?法官高高在上履行自己的职责,男主人公聂赫留朵夫在精神的人与兽性的人之间不断较量,最终良心发现,精神的人苏醒后战胜兽性的人,完美复活。眼前的法官会不会像聂赫留朵夫一样,抚今追昔,良心发现,给当事人一个公平公正的答案!做个精神的人!她的执念里,说理的地方本该就有理可寻,所以很多人没有放弃自己,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她缓过神来,睁开眼,全身的毛孔在热气中张开,汗珠子不断从毛孔中滚出来一样,把身体中的污浊和毒素一并带出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澡堂里吵闹声小了,她走出干蒸房,用浴巾擦拭身体。偌大的澡堂里水蒸气散开了,吵闹的人都散去,在最里面角落传来哗啦啦地水流声,拐角处有两人在互相搓澡,嘴里絮絮叨叨:“看你身上脏的,多长时间没洗澡了?”“不脏跑这里来干吗?”她们弄出的水声,从裸体身上流下来,倒显得清脆悦耳。挂在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在12:00上,中午了,怪不得人都散了,难得这么清静。她望了一眼墙角搓背的两人,径直来到更衣室,换上浴衣,走进盐疗房,躺在宽大的炕上,死一样地装睡。</p><p class="ql-block">装睡也会沉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从睡中醒来,两眼环顾四周,还有几个人穿着浴衣躺在大炕上,各自静静地享受当下,没发出多余的声音。她起身,要回了!回去的路必须经过偌大的澡堂。在这里消耗时间到下午,她想快快地离开这里,生怕遇见熟人。</p><p class="ql-block">澡堂里人多起来,又是热气腾腾的。在澡堂中央,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正低头拧毛巾,抬头时看见了要走的她,招手打招呼:“哎呀,你呀,也来这里洗澡,洗完了,要走吗?”</p><p class="ql-block">她顺着声音迎过去是位熟悉的陌生人:“我老早就来了,洗过了,准备回了。”</p><p class="ql-block">“哦,是吗,好久不见了,听说你们房子被拆了,还好吧?打官司,结果如何?”</p><p class="ql-block">看她赤裸着身体凑过来,胸前两坨肉随着上下晃动,也不遮掩,眼神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她不想说,也不愿意接这个话题,只是客气敷衍了事。</p><p class="ql-block">“快了,快了!”</p><p class="ql-block">对方看她爱答不理,知趣地收敛起神色,走近,声音压低,用猥琐语气,轻视眼神,其实是看笑话的心态面对面的关心:“没事,想开点,你钱来得容易!”</p><p class="ql-block">“我钱来得容易,管你妹呀?”骂死你个死三八,在心里。</p><p class="ql-block">她厌恶这种惺惺作态的人。在她们心里,喜欢悲剧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不能超越她本身。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你落魄不堪,她有了存在感,才会假惺惺做表面功夫。</p><p class="ql-block">其实凑过来搭讪的人她认识,她们都是文字爱好者,在一定场合见过几面,就是各自清高,互相看不上。</p><p class="ql-block">“最近怎么不见写作,没去采风,看你朋友圈总在野外转?”</p><p class="ql-block">“哦,俗世多,懒得动弹。”</p><p class="ql-block">“那是你谦虚了,看你在公众平台发表,不间断呀!”</p><p class="ql-block">“我那是闲的没事瞎折腾,你别见笑。”</p><p class="ql-block">“既然你都写出来发给大家看,就不怕见笑,我是觉得你还行!”</p><p class="ql-block">“那我要谢谢你,能得到你的赞许,我以后会更有信心。”</p><p class="ql-block">“你也别太得意,我水平也不高,要看高人对你的评价,你写的东西太土,总在乡下转悠。”</p><p class="ql-block">“我那是吸毒一样上瘾了,瞎编乱造,矫揉造作,本来,我就一乡下人,喜欢乡下烟火。”</p><p class="ql-block">“你能矫揉造作出来,别人还不能那!你写的那些都是你经历的,还是杜撰别人的?”</p><p class="ql-block">“第一人称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有些是别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澡堂里进进出出的人斜眼瞪着这两人。一个光着身子,一个穿着浴衣,八百年没见面的样子。搭讪的人没有要去洗澡了的意思,径直把她拉到塑料凳子上坐下,把手巾展开挂在胸前,跷起二郎腿,摆开还要详谈的架势。</p><p class="ql-block">“你评论评论我写的怎样?虽然我们讨论过,但从没这么面对面地沟通过!”</p><p class="ql-block">“评论不敢当,我也没资历评论谁的文章。说实话,你比我视野开阔,真实,犀利,敢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就不行,总是走不出去,躲闪不定,含蓄表达,怕这怕那的,生怕得罪了生活。”</p><p class="ql-block">“那有啥,怎么想的怎么表达,别在意别人的看法。”</p><p class="ql-block">“你说的也对,以后我尝试改改。”</p><p class="ql-block">“想开点,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的。”</p><p class="ql-block">她感觉到了同情。她厌烦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感觉。</p><p class="ql-block">“你快洗澡去吧,光着身子在这聊,不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推脱开,走进更衣室,室内散发出一股澡堂里特有的味道。地方太小,就这个样子,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怕撒来撒。她心情郁闷地走出澡堂,天很蓝,秋天已经开始了,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两旁商铺里的老板在操心自己的生意,没人在意她的心情。她本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但在澡堂里,和那个人的谈话影响到了她的心情。她以为已经从心底里放下了经历的事情,可在别人重新提起那一刻,还是触动到了她的伤疤,她心跳加快,气短胸闷,是不服气,还是不退缩?满脑子都是事情,让她烦躁起来。其实,不用刻意提起。在她之前她就已经感受到了世态人情的冷暖炎凉。最亲近的朋友在那一刻,可以肆意妄为地说些刻薄刺激的言论。无利可图的人在那一刻跑得比兔子还快。给饭吃的人在离开后,终于有种你被打倒的快感。亲情不想言论,各有各的难处,你说一句她有十句在那里等你。秦琼是名将,也有落魄的时候。秦琼无奈买黄骠马的时候结识了单雄信,虽然后来两人因为信仰不同分道扬镳了,但在患难中结交的情谊始终如故。是不是现代社会太现实,没有两肋插刀的说法?“秦琼建祠报雄信”的故事中秦琼悲痛欲绝感怀与之的知遇之恩。</p><p class="ql-block">人在囧途时总会遇到一些事情,患难见真情,择木而栖,都清楚,谁也没有义务去帮助谁。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道理谁不懂!别因为聊个天就闹饥荒。</p><p class="ql-block">“哦,还是要感谢,在澡堂里,难为你赤身裸体,面对面地交流!”</p><p class="ql-block">叭叭说了文字。文字是个好东西,直抵心扉的文字如香甜细腻的美酒,一口喝下去浑身上下血液通畅酥软。可以和古人对话,可以和现实对话,还可以和自己交流。那东西,并不会带来什么,写作就是对她自己的一种轻贱,就那半瓶水的墨汁,非要和文字打交道;写作就像她一直憎恶然而戒不掉的毒品,一种她攀不起,力不从心到一直想坚持下去的东西。她没能力以此为生,但就是喜欢,纯粹地喜欢,记录生活不行呀,不影响生存不行呀,取悦自己不行呀,既然如此,就继续,碍谁谁?</p><p class="ql-block">车子被红灯阻挡在十字路口,左右摇摆不定该向哪个方向行驶?她注意力不集中,心里已经想着,回家后如何向家里人讲遇到那个人的事。</p><p class="ql-block">弘一法师说:“上岸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旧人无需知近况,新人不必问过往,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归船。一念执着,万般皆苦,一念放下,便是天堂。”</p><p class="ql-block">太佛系,但最渡人心。</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