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糖都不甜的年纪

木之焱

忽然有一天，猛一抬头，曼哈顿的大楼已不在，楼顶霓虹闪烁的是“民荣”。这座楼已改旗易帜。几年前，发小就在这座大楼上班，没有越过四十岁的栏杆，她就在这座大楼上的一间办公室倒了下去，留下未成年的孩子和耄耋老人。

这个事一直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多少次午夜梦回，反复追问人生的意义。几年来我一直不愿接近这座大楼，但有一天抬头看时，早已人物皆非。时光总是不待人，尤其是中年人。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出局了，留下的人苦苦支撑。

中年人的生活就像我正在听的一首歌——《吃糖都不甜的年纪》。上有老要赡养，下有小要培养，中间有无处安放的灵魂，这种不知所措的焦灼，充斥着生活，绵密如春天的雨丝。好不容易寻得一点空间，让内心暂时放空，却又心酸的发现，混了半辈子，既给不了父母期待的体面，又给不了能托起儿女起点的富贵，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这首歌旋律挺好，歌词也恰切，唱到人心里去了。

翻看歌词时，看到一个网客留言：在高铁站吃了一碗面，结账时38元，我犹豫了一下，上车后看着窗外的繁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心疼一碗面太贵，而是心疼自己都快40岁了，还在斤斤计较一碗面。

看了这个留言，我的眼泪也差点涌出来，不是心疼自己都已经40岁了，还在斤斤计较一碗面，而是想到多年后我的儿女到了我这个年龄，还过着和我差不多的生活，还有和我一样的顾虑。

秋雨过后，天气初晴，窗外一片明媚。关了音乐，去单位隔壁巷子吃午饭。这个年纪需要按时吃饭。巷子主要卖早点，大多摊位都已熄火。我喜欢简单有规律，就每天早上在巷子里吃一碗谢家的苞谷珍，几乎不换样。因为感冒没胃口，挨到这个时刻，想想还是来吃碗苞谷珍。老板娘说苞谷珍没了，只有一碗酸菜面，我说也可。

可能因为感冒，感觉酸菜面除了酸，清汤寡水的，没一点滋味。还有没有酸菜面？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老板娘说没了。

我转身看时，男人已走过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旁边还跟随着一个女人。都戴着安全帽，穿印有“三和漆”几个字的红色体恤，牛仔裤上沾着白色混合绿色的油漆。女人娇小，所以除了从安全帽漏出的马尾能分辨她是女人，她的身材也显示了女性特征。他们在前面的一个摊位停留，跟老板交流了两句，男人伸长脖子看看巷口，稍有犹豫，然后绕过橱窗和炉子，到后面的小饭桌旁坐下，女人跟了去。

食不知味，面前的面被我搅来搅去，难以下咽。老板娘在对面坐了下来，她捧了个海碗，呼噜噜的吸溜着面条。边吃边与斜对面的摊主聊天：我快撑死了，早起吃了一大碗苞谷珍，这一碗面，简直有点吃不下去。说完又是呼噜噜吸溜一大口。边嚼边说，赶快吃完收摊，一会儿就更热了。

对面聊天的女摊主可能也在吃着迟到的午饭，我听她说话一会口齿清晰，一会含混不清。

我们办公室主任聊过一个事，他曾问一个摆夜市卖麻辣烫的一晚上的收入有没有五百，结果人家说一晚上毛收入还能卖个几千块。那是好多年前，工薪阶层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四五千吧。我对面的老板娘估计也老早给儿女置办有房产，好多做小生意的都可归属“有钱族”。即便这样，他们不是还得天天出摊吗。

等会儿收了摊子，他们还要买办准备明天的食材。他们的空闲，就是和同行们聊聊吃饭穿衣，像我听到的这样。有时候也忍不住向有缘的顾客吐槽一下家中琐事，像她与我之前聊到的家庭问题。

在老板娘呼噜噜吸溜面条的带动下，我也吃完了。秋日阳光还是很浓烈，照在身上，感觉满血复活。已是下午上班时间，解放路上的人和车流水一般，来来去去。人群中的匆匆步履，有多少都来不及享受这初秋的阳光，有多少人来不及吃一块糖果。生活生活，只要生命还在，尽可能好好活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