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十岁

舒雁

前年，我就满了五十岁了，从二十岁走上工作岗位，就三十年了。在我父亲教龄三十年的时候，上级教育部门还给他发过一份荣誉证书，从教三十年是一种荣誉，表示为国家教育事业奉献了三十年。三十年不长，但也不短。我一直在农村学校任教，享受国家三十年政策，评了高级，比父亲当年的职称还高一级。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在计算我距离退休的年限，我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年份，数着数着，一眨眼，又是两年过去了。很多临近退休的同事，还有已经退休的同事，也问起过我还有多少年退休，我会骄傲地说我还有八年。八年时光也不算太长，就如当是经历八年抗战。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感觉一年快似一年，一学期眨眼就过去了，又一学期眨眼就过去了，这就过去一年了，再就过去又一年了。是啊，身边同事也几多感叹这时间真的是太快了，人生何其短暂，一晃，我今年已经五十二了。
最近我老是怀疑，我何以就五十多岁了呢？五十岁的人了，有人说，人过半百，人生走过了半个世纪。我恰正处于半百的年限，是否是人生就走过一半了呢？孔子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的五十岁，我知什么天命了呢？近两年，我听到我曾经的同事阳廷翠去世，再前几年，听到李春廷退休两年就走了，又听到我现在学校的杨育文也是退休两年就走了，如是等等。生死无常，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有时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他们年龄尚没耗过七十，或许在六十出头，他们的年龄就被锁定，他们的生命就被划上了句号。我的父亲，离世的时候也不过七十七，我的母亲也是在七十六岁的那年离世了，那么五十年于他们而言，是人生已有大半。想想都有些后怕，难道我的生命大限也不久矣？虽然我很早就体会到了，越是上了年纪，越是要保养好身体，唯有身体是自个儿的，这是所有人都懂得的道理，但我就感觉到自己并没怎么当回事儿。这是否是非常危险的？我也明白，但事实上，我经常感叹于我人生年纪一大把，感觉一生毫无建树，没有安身立命的可以值得大说特说的事情，不免悲从中来。人的一辈子，什么时候得划上句号，这可是谁也说不准的事儿，阎王爷可是不会跟任何还有生命的人商量的。
以前常听人说，人上了年纪如何如何，如今到了我这个年龄，的确是上了年纪了。其中一个突出表现，那就是干什么都比较吃力。曾经听说《西游记》拍续集的时候，扮演孙悟空的六小㱓童已是三十九岁“高龄”了，许多动作都只有找替身了。人就是这样，一上年纪，身子骨就没有一二十岁那样板实，不像一二十岁那样跑跳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在单杠双杠上可以自由翻飞。我还记得，我一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感觉我的人生就上了一个台阶，无法像二十来岁那般灵活自如了。再就是过了四十岁，又感觉人生上了一个台阶，干什么就力不从心了，有点摧枯拉朽般地变化 了。这一上了五十岁，什么激情哪，活力哪，好像早就远离了我，有时居然就想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好像一起身干什么事儿，就懒得动手了。在工作上，也的确显得很吃力。人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是不想提说我曾经才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的那股子激情，甚至每个周末都想扑在工作上。那个时候条件不好，干什么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但我依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再繁重再繁琐的事情，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还是年轻的时候，就听上了年纪的同事刘作厚，韩芝兰，瞿加旺等说眼睛看不清书上的字了，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看不清呢。虽然我的眼睛从初中开始就近视了，一路下来，眼睛近视度数一度达到六百五，戴上眼睛看书什么的，似乎觉得并不吃力。甚至我觉得对老一辈的同事们说看不清楚还不以为然。没有想到，在前几年我就开始隐隐觉得我看什么也越来越不清晰了。几年前陪女子换眼镜，我也查了一下我的眼睛度数，居然查出了我的近视度数有所增加，老花也是一百多度了。我感到我的人生都塌了半边了。这眼睛一旦出问题，这日子就会越过越艰难了。以前经常看电影电视，总会看到影视里有些老年人看人看事，总是从眼镜上方看，那个样子还很滑稽，很可笑。这一路走来，一晃我也已经过了五十了，感觉眼睛的老花一天严重于一天，往往看书，看手机，总是摘下眼镜来看，当然眼睛得离得近一点，才看得清楚，不然的话，从镜片去看书，有时会觉得字迹是模糊一片，朦朦胧胧的。尤其是看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什么的，更是看不清楚。究竟是不服老不行啊，究竟是岁月不饶人啊。现在开始为以前对老一辈同事的不以为然而感到羞愧。看天还是天，看大地，已经经历过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的印迹，有很多已经找不见了。对自己曾经的幼年，童年，青年，现在也开始印象模糊了，人的记忆力也越发地没有用了，看过的书，看后面的情节时就忘了前面的情节，老是连不起来。
除了眼睛，其实身体的各个零部件都渐渐亮起了红灯。有人说，当你觉得身体某部位存在的时候，那就是这个部位已经病了。年纪越大，就越是觉得身体的诸多部位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比如说，首先是人们一眼就能看见的头发，头发渐渐白了。虽然我有少年白，但少年时代也就白了那么一点点吧，但现在，估计有三分之二的头发都白了。很早的时候我基本上就理小平头了，每一次理发都叮咛理发师尽可能剪得深一些。现在我就基本上在家里家人用电推子给我理发，有时自己也用推子给自己理发，尽量的是满头都平着头皮推动，距离光头就那么一点点了。这样的话，基本上就不容易看到满头白发了。再就是全身关节经常疼痛。虽然我在好多年前就得了类风湿关节炎，也一直在治疗中，虽有所好转，再加之平常的锻炼，还没有让自己无法行走。数年前体检，就被告知要控制体重，而今个子不见长，但体重却有增无减。近年来的体检，一直说有脂肪肝等，好几种毛病呢。浑身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器官，所有的零部件，都在老化，退化，功能减退，或许还在萎缩。常常就羡慕那些年轻人，常常就想着时间能倒退着该多好，倒退到我的青年时代，童年时代，再从头去经历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人生从头走过，可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虽然都知道时间的特点是一去不复返，但也总是在做着青年的梦，童年的梦。
人上了年纪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喜欢回忆。这一回忆，往往在与人说话的时候，开口就说：“我这一生！”仿佛已到了耄耋之年，垂垂老矣。不管自己曾经的经历如何，在自己看来，那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其间的欢笑，痛苦，平凡，辉煌，就像过电影一般，老是在眼前，脑海里闪现。数来数去，就这几十年，感觉什么也没有做成，即使做了些事，也就那几件事。于是就会感叹，人一辈子做不了几件事，能拿出来可以说道说道的更是寥寥无几。有时走在路上，被一些小孩子叫“爷爷”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年轻时都没能做几件可以说道的事，何况老了呢？这人就显得没有用了。于是又会感叹，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看着那些稚嫩的孩子，就觉得自己从那个稚嫩的年龄一下子长成了老翁，老大爷了。再往后数，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呢？古人也曾感叹：人生苦短！越上年纪，越觉得人这一辈子真的太短暂了，还来不及好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尽管几多感叹，几多忧伤，再反过来想想自己，也是才过了五十岁吧，生命的长度可以延长到什么时候，想也是白想，不能老是被生老病死的规律所吓倒，至少我现在依然活着，还活得好好的。既然活着，那至少应该还有一二十年吧，抑或三四十年吧，想想还是有几十年的活头呢。既然活着，就好好地活着吧。既然生命是自个儿的，那就活给自个儿吧，可以把这些感叹，这些忧伤抛之脑后，活一天算一天，活一天就让这一天活得有意义，活得潇洒，活得精彩，不需要评委，自己就是评委，评出个子丑寅卯来。有人说，微笑面对生活，我想这就是生活的至理名言吧，只有微笑了，精彩自然而然就会在每一天了。前半生无法让人生更精彩，但能使后半生填补前半生的遗憾。我的五十岁，我的人生路还漫漫的长，几十年的光阴，我还可以上下而求索，但求活得平安，活得快乐！




〖作者简介〗舒 雁，本名吴永贵，作家，诗人，教师。现居安州。四川省散文诗学会会员，《河南文学》签约作家，四川省骨干教师，绵阳市优秀乡村教师，绵阳市百优班主任。作品散见于国内各级报刊，网络，微信平台。著有诗集《自然箫音》（与家兄合著），小说集《爱的神矢》，教育随笔集《理想的风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