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敦煌—钟山石窟～延安游记（19）

嘉岭老翁

初秋的一天，我有幸探访了一个艺术宝库——钟山石窟。

汽车驶过米粮山，出了瓦窑堡城，沿着秀延河左岸的一条公路，先南后西蜿蜒而行，经过20多分钟的车程，便到了群山环抱的钟山石窟。

钟山石窟也叫石宫寺，依山凿建在安定镇钟山之麓的石壁峻崖上。石窟前有一座不大的石桥，过了桥也就过了秀延河，过了秀延河也就到了石宫寺。

对着桥北头的，先是道路两边的一些残存的石碑，再就是修葺一新的钟山石窟的牌楼。牌楼朴素而巍峨，两侧的楼柱上，镌刻着一副对联：

自汉自唐几千载相传胜境；

为神为佛亿万年永固皇图。

横批为：

汾川胜境。

对联句字间充满溢美褒扬之词，古雅有趣而又散发着禅意。我对这些玄虚之词不甚了了，只能有个是事而非的理解，所以并不想深究其意，便走了过去，径直向钟山石窟走去。

山门后面是几级的石阶，踏上石阶，只见门边又是一副对联：

开方便门，登欢喜地。

横批为：

鹫岭飞来。

步入寺院，这才真正走进了钟山石窟。 钟山石窟不愧为陕北的一个艺术宝库。仅是它的外形，就让人感到它少有的奇特。茫茫苍苍的整个钟山山麓，就像一顶硕大无朋的华盖，高高地遮盖在石窟之上，以山体为石宫寺遮风挡雨，使整个寺院得以越过千年历史烟尘。

钟山之巅矗立着一尊六边六角青砖宝塔，远远望去，像一把镇寺的圣剑直插苍穹，成为千百年来不曾或缺的风景。

远处，在一片苍色的山坡上，有一团白色的羊群像云彩似的滚过，隐隐约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那歌声充满野味而又稚嫩，听得出来是悠扬的信天游。我抬头望去，却并不见拉着羊铲拦羊的牧童。

陕北，是一个奇迹诞生的地方。来到这里，我不得不为这山野、这石窟、这人文的奇特而惊羡不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会想到在群山环抱的偏僻之隅，会隐藏着中华文明的瑰宝，会留存着古老艺术的奇迹，会闪射人类智慧的熠熠灵光！

给我们讲解的是一位热情的中年人，我没有来得及问他贵庚何姓，他就热情地迎上来，主动为我们介绍这座举世罕见的石窟。

他告诉我们，钟山石窟共有十八窟，现仅开发五窟。万佛洞是钟山石窟最主要的部分，它同时也是整个寺院最大的石窟。他在前面首先引我们来到万佛洞。万佛洞开凿建筑在天然岩石上，宽20米，深14米，高7米。窟内正中有一座很大的基坛，坛上有八根方形石柱，上承窟顶，窟顶凿有三个藻井，甚是典雅肃穆。

我们来到坛边，站在深深的石头通道里，细细欣赏基坛上的石雕。坛上建有三组人物雕像，每组均有一佛二菩萨二弟子，形象栩栩如生，十分生动。中间的一组最为引人注目，是佛祖释迦牟尼，螺髻、大耳，相貌庄严，居中盘膝高坐莲台上，右臂上屈，左手抚膝；两旁有文殊、普贤二菩萨辅佐，迦叶、阿南二弟子相随。左右两组雕像，中间分别坐着佛的化身和应身。八根石柱及石窟四壁密无间隙地雕满了姿态各异的大小佛像，有的说法、有的涅槃，或哭或笑，或立或卧，无一雷同，活灵活现地演绎着感人的佛教故事……

面对这些就地而雕，历经千百年遗留今世，气势夺人的石窟艺术品，我眼前好象突然映现出一幅一幅宋代历史画面——

公元1067年（宋英宗治平四年）的一天，鼎盛的宋王朝边陲安定一带，有几个笃信佛教、敬奉神灵的地方豪绅，为了永葆宋朝江山稳固无虞，教化百姓信佛向善，虔诚地聘请了国内颇有名望和影响的雕塑艺人，雇佣大批凿石工匠，来到钟山南麓凿石塑佛。那时候，这里凿石之声叮叮当当，驮石运碴毛驴络绎不绝，各地僧人不断涌来，呈现出一番热闹景象。石宫寺大概在建成万佛洞后就举行了盛大的开光典礼，开始迎接一批批施主和香客。

安定境内建有古代高速公路——秦直道、元大道，又是古丝绸之路北线的必经之地。石宫寺建在这三条古道的近旁，交通的便利为它的兴盛提供了绝佳的环境。因而，在数百年里，秀延河畔、秦直道、元大道上车马辚辚，南北香客蜂拥而至，寺内香烟缭绕，红男绿女虔诚叩拜。石宫寺则一边接纳布施，积聚财力物力，一边继续开凿雕塑，历朝经代地延续着前人开创的伟业。到元初时，钟山已有大小石窟11处及众多塔、寺，占地360垧，僧人500，主持僧北辖葭州（今佳县），南统骊山（今临潼）。其时，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石宫寺，已成为方圆数百里的宗教圣地。

我不能更加确切地知道，如此工程浩大的造像活动，在当时荒僻落后的边关地域是怎样延续下来的，但其技艺却是如此地精湛。细观石窟中的人物，结构清楚，比例准确，手法细腻，写实性非常强烈。人物的形体、面容、姿态等有着许多不同的生动塑造。人物的心情、性格、姿态等也有细致、微妙的表现。它由晋至清，延续雕凿千余年，虽然因时代不同而风格各异，有的只雕了一半，有的甚至只有轮廓，但却反映了中国石窟史的延革，真实地记载着历代不同的石雕艺术风格，传扬着宗教文化的源流……

这里的万尊石佛，更让人惊叹的是它生动的彩绘。石宫寺虽历经千年，石佛彩妆稍有消褪，但细细看去，即使被历史的浮尘覆盖，也遮掩不住它的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我完全被这精美绝伦的艺术之作融化了，被这鬼斧神工的造型之美陶醉了。

游人的声音打破了遐想，使我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万佛洞里轻轻地回荡着讲解员的声音，他也讲得艺术而文雅：“从这些珍贵的遗迹中，你还会觅见历史老人的足迹。大家请看，主窟外壁上道教老子及关帝的造像，是明代万历年间的杰作，而儒教孔子的雕像则是清代补雕上去的。在这里，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宗教文化，使钟山石窟更加丰富完整。最令人称奇的是，窟内石雕全部为彩妆，色泽保留千年不变……”

于是，许多中外专家学者，慕名来到陕北荒凉偏僻的安定境内，对钟山石窟考察论证。因而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就是钟山石窟开凿的最早时间，可以追溯到远比宋代早得多的晋代，因而把中国石窟史向前推进了约300年。他们同时还发现，我国古代石窟艺术到宋代时已开始衰败，钟山石窟的雕塑反而在宋代趋于鼎盛，也成为一个历史之谜。

面对这一震惊学术界的重大发现，专家们认为其珍贵不在云岗、龙门、敦煌莫高窟之下，盛赞其为开凿时间最早、开凿历史最长、艺术及历史价值最具特色的“中国石窟之最”。

从此，“陕北敦煌”的美名不胫而走。据说，专家们还依据人们踩踏洞内地面时有空洞的声音，推测万佛洞下还有洞。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洞下之洞被挖掘出来，又将会是怎样一个惊人的景象呢！

还有近年来新开发的几个石窟，我已顾不得详细地听讲解员的介绍了。我担心自己脆弱的感情承受不了更多的惊喜，只好匆匆走过。

钟山苍茫无人知，一窟而为天下名。

在硕大无朋的苍穹覆盖之下，在广袤无垠的莽原之间，像钟山这样苍凉偏僻的地方不计其数，为什么惟独钟山这样让人骄傲，那就是它罕见的神奇和历史的缤纷。正因为如此，陕北这一隅才显示出无与伦比的灿烂。这就是钟山石窟创造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