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人在潭山

东北一家人

<p class="ql-block">  潭山,是江西省宜春市宜丰县西北部的一个山区小镇。</p><p class="ql-block"> 潭山镇,因镇街南面有一小山,山下有伏溪水流过,经多年冲涮成一石潭,潭边有山,故名为潭山。 </p><p class="ql-block"> 潭山镇,南北长二十一公里,东西宽二十公里,镇域面积二百零五平方公里。有耕地一万九千亩,其中水田一万八千亩。森林覆盖率百分之八十三,森林面积十七点六万亩,木材蓄积量近四十万立方米,毛竹一千八百万株,是远近闻名的“竹乡”。有显著的“七山半水半分田,一分村庄一分路”的地理特征。</p><p class="ql-block"> 如此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山区镇,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却因人口稀少(不足一万五千人),各个地方都缺少劳动力,使得不少地方的农活、护林、清林、水利、建筑、修桥补路等工作无法展开。而我老家浙江省诸暨市,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大量的劳动力从“人多、田少、山少、地少”的窘境中解放了出来,一批批的农民工大军,就近去江西省的万年、万载、安福、吉安、宜丰等县市包农活、包工程、包山场等挣工钱。</p><p class="ql-block"> 而我,今天要叙述的是诸暨人在潭山打工、生活的一些情景,以点带面,也许由此能“窥一斑而知全豹”。</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前的一九八三年夏,那年我二十一岁,瞒着父母、瞒着师父、瞒着未婚妻,跟随老家乡村里的农民工队伍,来到潭山镇海拔一千多米的古阳寨林场砍伐毛竹。尽管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的打工经历,却让我魂牵梦绕了整整四十年,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到以前打工过的地方走走、看看。</p><p class="ql-block"> 二0二三年八月二十九日上午,我终于把多年的梦想和愿望付诸了行动,独自驾车,从诸暨老家出发,行程六百七十多公里的高速公路,历经八个多小时,当天傍晚到达潭山镇,下榻潭山宾馆。</p> <p class="ql-block">  潭山,就这么一个外省的山区小镇,让我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既疏远又亲近、既现实又若梦境……</p><p class="ql-block"> 当我踏进这个具有地方标志性名称的宾馆,一问吧台服务员,每晚房价才八十元。我二话不说,当即缴了四天的房费,并主动额外支付了四天的自带电饭煲的用电费用二十元。服务员却客气地说,一个小电饭煲用不了几块钱的电费,不用另外缴费的,但我还是坚持着缴了这个电费。这主要是因为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总喜欢在宾馆房间里用电饭煲煮一些自己爱吃的食物,喝点小酒,惬意又自在。</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我开车到了古阳寨山下的石桥村,见一个摩托车修理部的门口,一群男女或坐着、或站着在闲聊。我靠边停住车,走过去,还不等走到人群跟前就用诸暨话大喊一声:“老俵们,你们这几个宁(人)里面有诸暨宁(人)吗?”因为以前我常听人说过,在潭山镇上和一些村子里,只要在十人左右扎堆的人群中,总会有一、二个诸暨人在里面的。</p><p class="ql-block"> 果然,有一个年近花甲的男子,猛地瞪大了眼睛,与其他几个男女,一起扭过头,眼光齐刷刷地扫向了我。</p><p class="ql-block"> “有格!有格!伢就是诸暨宁(人)啊。”年近花甲的男子忙从人群中走过来,一边握住了我的手,一边用诸暨家乡话对我说:“老乡好!我是诸暨东和乡的,姓王,八十年代来这里打工的,后来在这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了。老乡你是诸暨哪个地方的?到这里干嘛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是诸暨斯宅宁(人),四十年前在这里的古阳寨山顶上砍过毛竹打过工,今天想找一个向导陪着我到那个地方去看看,重新感受一下当年打工、生活的情景,然后拍几张照片,为以后写回忆小文章备用的。”我随即接上老乡的话头回答道。</p><p class="ql-block">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但我是吃不消爬山陪你去了。我给你联系一下找找看吧?”他掏出手机,忙给我联系“向导”。我听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电话那头不是说吃不消爬山,就是说找不到那个地方。无奈,他又拔通了村书记的电话,请求帮忙找个“向导”……</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位自称是湖南岳阳的李姓老大哥,他说他熟悉那个地方,小时候经常到山上父亲那里去玩的,那时,父亲是古阳寨林场的场长。后来初中毕业学的是林业专业,工作后去过那里实地清点、测量竹木的数量、材积好几次了,尤其是他后来在节假日经常到那些地方去打猎的。他说,那个山顶上你们这帮诸暨农民工住过的地方叫“南洞坳”,他与我当年打工时的老乡包工头还很熟悉的。当年他被妹夫猎枪误伤,就是诸暨老乡们抬他下山的。他说为了报答当年这份恩情,诸暨的朋友来了,他愿意给我当“向导”。于是,他示意我那王姓老乡说,这点小事不用麻烦村书记了,并说,他骑摩托车先回古阳寨山脚下的枫林青山口等我,到家换身衣服,带上钩刀和一些吃的喝的,陪我一起去古阳寨一趟就是。</p> <p class="ql-block">  我把车继续往上开了约二里地,然后停在青山口自然村一户人家的院子里。</p><p class="ql-block"> 我从车里拿出东北老兵周大哥给我的压缩饼干,我俩各四块,我再拿了几瓶水和几个苹果,就与李大哥出发步行上山了。</p><p class="ql-block"> 当年步行上山的羊肠小道,已被“之”字型的机耕路弄得一截一截了,可几座石拱小桥还在,依然静静地卧在潺潺流水的小溪上,似乎在向过往的行人,诉说这条古道的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 陡峭的机耕路,已被雨水和山洪冲涮得坑坑洼洼了,有些地方的沟壑有没膝深。还有一些倒下的毛竹和树木,横亘在路上。</p><p class="ql-block"> 看来好长时间没有人或“爬山虎”(四驱拖拉机)上来了。</p><p class="ql-block"> 李大哥尽管六十七岁了,但他身手矫健,爬起山来如履平地,显得轻松自如。他在前面总是放慢脚步或干脆坐下等我一会。</p><p class="ql-block"> 他在道边用钩刀顺手给我砍了一根干巴了的小竹杆让我当拐杖用,这样我拄着拐杖爬山起来省力且稳实多了。</p><p class="ql-block"> 李大哥他以猎人特有的、敏锐的目光,一路察看、分析野猪的各种脚印,估摸着野猪的大小及重量。他还用随身佩带的一把钩刀当锄头,时不时挖出一些路边裸露的鞭笋出来给我。</p><p class="ql-block"> 我俩一路走走、歇歇,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半山腰当年我与老乡大哥们挑米上山讲故事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李大哥,我们在这里多歇一会吧!这里可是一个几十年来让我多次梦到过的地方哩。”我喊回已上去几丈远的李大哥。</p><p class="ql-block"> 听着山溪水依然在叮叮咚咚欢快流淌,喝着山溪水依然是那么的清凉甘甜,恰如四十多年前情景浮现眼前。尽管山还是当年的山,但水已不是当年的水,人也不再是当年的青春年少。</p><p class="ql-block"> 青山不老,溪水长流,四十年的跨越,感慨的只是斗转星移的无情岁月。</p><p class="ql-block"> 我与李大哥吃着苹果、牛奶和压缩饼干,趴下身子反复畅饮着山泉水。</p><p class="ql-block"> 而后,我干脆倒掉了带来的瓶装水,灌上了山泉水,才继续出发向上攀登。</p><p class="ql-block"> 李大哥一路上给我讲他当年在古阳寨山上打猎的故事。他说,古阳寨山上野鸡很多,尤其是“南洞坳”诸暨人住地不远处的山泉水潭边。因为食堂人员在潭边淘米洗菜,总会一不小心淘漏出一些米来,还有一些扒掉的菜叶、削掉的瓜皮之类,引得山上的野鸡经常成群结队在水潭边觅食。</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天蒙蒙亮,他扛着猎枪,从山下出发,爬十多里的羊肠小道,赶到古阳寨“南洞坳”泉水潭边,发现有一群野鸡正在觅食,他喜出望外,在十多米外,慢慢端起猎枪,打开扳机“龙头”,瞄准……</p><p class="ql-block"> “正月十五是元~宵,人山人海闹~盈~盈,我与好友来打赌,男扮女装观花灯,只为你哥哥王老虎,把我当作美~佳~人~”突然,诸暨人住的草房外,有一个叫海山的老乡又唱起你们老家的越剧来了,声音洪亮,在山坳里久久回荡,三四里路外都能听清他的歌词。</p><p class="ql-block"> 那群野鸡一受惊,早就“扑楞楞!”飞得无影无踪了。气得他端起猎枪,“呯!”的一声,朝天放了一炮空枪,可回肠荡气的戏曲腔调不仅没因他的枪声而停止,反而更来劲了:“抢入府,要成亲,我千言万语难脱身,他把我,强留小姐的闺~房~内,这真是美满姻缘天~作~成……”</p><p class="ql-block"> “你们这帮‘诸暨木陀’我总算服了!”李大哥说着说着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季的下雪天,他一个人上古阳寨打猎。在一个山坳处,他惊喜地发现,雪地里有一串大野猪的脚印。他就一路跟踪,终于在一片竹林深处,看到一头浑身毛发雪白的大野猪在雪地里拱食冬笋,毛色与雪景融为了一体。</p><p class="ql-block"> 李大哥他当即汗毛倒竖,感觉头皮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因为他听老猎人说过:打猎时,如碰到这样毛发都白了、且已“成精”了的老野猪,那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千万不能开枪,赶快原路来,原路回,一刻都不要再逗留。</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李大哥他是连滚带爬逃回家的。</p><p class="ql-block"> 果不其然,几天后,他与妹夫两人又上古阳寨打猎,发现一头一百来斤的半大野猪,躲在灌木丛中就是不出来。他端着猎枪,猫着腰,蹑手蹑脚过去,想把野猪赶出来,然后等妹夫打响“头枪”……</p><p class="ql-block"> 想着这十拿九稳的猎物即将到手,他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上了……</p><p class="ql-block"> 当他看到灌木丛中惊魂未定的野猪,他寻思开了:看来今天的“头枪”得由我这做当姐夫的亲自来实施了,妹夫只能当一个“补枪”的配角啦。</p><p class="ql-block"> 他随即举起猎枪,打开“龙头”瞄准,刚想扣动板机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头野猪不仅不往前面跑,反而迎面向他猛冲过来。他知道这是典型的“野猪攻”自卫技巧,如果被野猪攻击到了,人不死也得受重伤。他大吃一惊,连忙侧身往旁边一躲,野猪从他脚旁“刺遛!”一声跑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妹夫,一看灌木丛中一阵剧烈的晃动,他慌乱中举起猎枪,扣动了扳机,“呯!”的一声,把大舅哥当野猪打了,瞬间,十多粒如黄豆粗细的铁砂,齐刷刷打进了他的脚小肚和大腿部,当场血如泉涌,痛得他“啊哟喂!啊哟喂!”不停叫唤,还在地上打起滚来了……</p><p class="ql-block"> 枪声惊动了附近草房工棚里的诸暨人。有几个爱看热闹的人出来了,他们本以为猎人打倒了大野猪,想不到的却是妹夫打倒了大舅哥!</p><p class="ql-block"> 一看这个惨状,一个腿快的小伙子,飞快地跑回草房工棚,向包工头汇报情况。包工头一招呼,哗啦啦出来一大帮诸暨人,大家七手八脚,把受伤的李大哥抬到一张竹编床板上,用大脚布连人带床板一起绑住,然后挑选几个健壮的劳力,轮流抬着到十里路的山下,待他的家人们雇拖拉机送去潭山医院抢救,这才返回山上。</p> <p class="ql-block">  李大哥用一种敬佩的语气继续说他印象里的诸暨人。他说诸暨人生性彪悍、不看重钱财、自尊心特强、怕软不怕硬、三句话不合,就拔出拳头动手打人。他还说诸暨人出门在外特别能吃苦,还特别团结、心齐。当年山下村里的湖南帮,经常来林场把诸暨人砍倒的毛竹和木材擅自背走、扛走,经诸暨人再三阻止,仍不收手。</p><p class="ql-block"> 后来,这帮五十多人的“诸暨木陀”终于忍无可忍,在包工头的带领下,一窝蜂地冲下山去、冲进村里,强行把那批木头、毛竹抢了回来。抢夺过程中,免不了发生一些肢体冲突。还是那个叫海山的人,手拿两尺多长的尖刀,专门找对方男女的屁股上扎,伤人不伤命。</p><p class="ql-block"> 后来在有关部门和公安机关的调定下,事件才得以妥善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 我俩一边吃力地攀登,一边说着话,不知不觉快到了“南洞坳”附近的地方。不料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p><p class="ql-block"> 羊肠小道都被棕箬叶遮挡得严严实实。汗水、雨水、露水打湿了我俩的衣裤和鞋子,浑身难受;竹林里一种诸暨人称谓的“青草蚊虫”嗡嗡嗡地围着我俩的身子成群结队,身材裸露处,一不小心就被叮上一个包,奇痒难忍……</p><p class="ql-block"> 见此情景,我对李大哥说:“李大哥啊,尽管到‘南洞坳’仅一步之遥的路程了,尽管没能到达当年我们诸暨人吃饭、住宿的工棚,但我已达到了此行的目的了。我能想象得到当年的茅草工棚早已不复存在,早已经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荒凉景象。时间不早了,野兽出没的地方还是有危险的,再说了,我也是实在吃不消再往上爬山了。我们还是下山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李大哥听我如此这般一说,也就依了我,我让他给我灌了一小瓶山上的红土,并再砍了一根小竹子带回家去作个留念,然后就一步一步下山来了。</p> <p class="ql-block">  山下枫林自然村的老章老家是诸暨原双桥公社章村、章坞的,他在五九年六岁那年,跟着母亲,找到在宜丰读“共大”的父亲,后来长大成人,与当地的姑娘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安居乐业六十五年了。</p><p class="ql-block"> 大嫂尽管是潭山当地人,但她用一口纯正的诸暨口音,热情地招呼我、留我在他们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我对大嫂深表感谢,并以晚饭时间尚早为由推辞。</p><p class="ql-block"> 我在门口的车前,拉老章和李大哥一左一右站在我旁边,让老章十多岁的孙女儿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照,以作留念。</p><p class="ql-block"> 然后,我让老章和李大哥陪我去了石桥的“革命烈士纪念碑”,拜谒烈士。</p><p class="ql-block"> 就潭山这么一个镇,当年竟有三百多位的革命烈士,这着实让我内心感觉无比震撼啊!</p> <p class="ql-block">  爬了一天的山,直把我累得腰酸背痛、浑身没劲,两条腿如灌了铅一样沉重。第二天,我在宾馆里静静地躺了大半天,到傍晚时分,我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后,下楼徒步到附近的潭山农贸市场看看,顺便买点什么菜来在宾馆房间里用电饭煲煮着、蒸着吃。</p><p class="ql-block"> 在当地一位大姐的指行下,我找到了农贸市场的入口处。</p><p class="ql-block"> 傍晚的农贸市场稍微显得有些冷清,感觉摊主们已在忙碌着为收摊作准备了。</p><p class="ql-block"> “老俵们,大家好!这里有浙江诸暨人吗?”我又故伎重演,在市场的中心位子,跳上一把椅子,“登高一呼”!用“诸普”又大声嚷着问道。</p><p class="ql-block"> 摊主们听到我这么一咋乎,忙都瞪着诧异的且光朝我看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一个卖猪肉的摊主,用手指向远处角落里的笋干摊位对我说道:“诸暨客人,这个菜市场,除了那个卖笋干的人是浙江景宁人以外,没有你们诸暨人的。你们诸暨人,当年要么上山出大力,流大汗砍树、扛树、背毛竹,要么下海做大买卖、办企业、做房地产,诸暨人在这里可不稀罕像我们这样卖鱼卖肉卖小菜做鸡毛蒜皮的小生意哩!”</p><p class="ql-block"> 听卖肉的摊主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诸暨木佗”到外面来确实是这样的性格脾气,怎么也学不了义乌人“鸡毛换糖”精明的经商理念。</p><p class="ql-block"> 我跳下椅子,走到一家卖螺蛳的摊位前,看着一大盆个个如大拇指粗细鲜活肥硕的螺蛳,我问女摊主价格,她说:“二十块钱五斤,给你机器免费剪了屁股。”我二话不说,当即让她给我称了五斤,然后拿到那台剪螺蛳机上去加工。</p><p class="ql-block"> 在宾馆房间里,我把螺蛳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倒进电饭煲里,放上头天李大哥挖给我的鞭笋嫩头,再放上生姜、大蒜、辣椒、猪油、酱油、白酒等各种调料,这样煮了好长时间,才捞出来这人间美食下酒,大快朵颐。</p><p class="ql-block"> 这辈子除了八八年北京打工时、吃官厅水库自摸的螺蛳以外,这次在潭山是吃得最多的一次,还差点把喉管骨头都吸断哩。</p><p class="ql-block"> 后来,回来诸暨,看到饭桌上平时最爱吃的螺蛳竟胃口全无~一下子吃厌了。</p> <p class="ql-block">  来潭山的第四天,我按照老家恒达叔提供的微信内容,到潭山上面的中心村,寻访一户诸暨原西岩乡琴弦村女婿的那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在中心村村口的一幢别墅前,我敲开了院门。</p><p class="ql-block"> 出来开门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大叔,他鹤发童颜,慈眉善目。</p><p class="ql-block"> 大叔说他老家是浙江仙居。当他听我说明来意,刚要坐上我车陪我过去到斜对面诸暨老乡家时,旁边过来一位阿姨。</p><p class="ql-block"> 大叔连忙叫住她说:“美英,真太巧了啊!有你一位老乡刚好向我打听你家住哪儿哩。”</p><p class="ql-block"> 叫“美英”的阿姨忙走过来,她简单地与我攀谈了几句,然后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去作客。</p><p class="ql-block"> 车到不远处山坡下一幢八十年代建的诸暨特色的“高檐落水”二层楼房前停下了,阿姨说这是老房子,里面中间大间正中的桌子上,端放着一个鲜花簇拥、镜框镶嵌的遗像,相框上罩着黑纱,照片中的主人脸相清瞿和善。</p><p class="ql-block"> 阿姨对我说,这是孩他爸,我们“当家人”。去年十月二十五日因病去世,享年仅七十二岁……然后,她哽咽着喊道:“根泉啊!诸暨老乡看你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遗像前深深地三鞠躬。</p> <p class="ql-block">  阿姨也姓吴,在娘家与我是本家。一九七三年,十八岁的她,从诸暨来潭山打工谋生,经熟人介绍,认识了同是诸暨老乡、东和尚典村的小伙子周根泉,后来结婚,育有两子一女。</p><p class="ql-block"> 她把我让进别墅内宽敞的客厅里,然后又是烧水泡茶,又是烧小点心。不一会,一碗“蜂蜜拌鸡蛋”的小点心端到了我面前。我惊喜地说:“阿姨啊!这碗点心在我们诸暨老家可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哩!”</p><p class="ql-block"> 阿姨笑着说:“那当然了!娘家老乡内侄这么远的路来看望我们,当然就是最珍贵的客人了!”</p><p class="ql-block"> 尽管阿姨在小时候没有上过一天学,但从她的言谈举止当中,处处显露出她做人做事的能干、坚毅、要强、坦诚、爽直、孝顺等的优良品德。她当年在大队生产队干农活时,如大寨的“铁姑娘”队员,巾帼不让须眉,与男社员比着种田割稻、掘地挑担;干起农活来,三个当地的女社员也比不过她,深得社员们的好评。反倒是家里的当家男人,身体瘦弱,尽管什么农活都操持娴熟,但重体力活还是有点力不从心。</p><p class="ql-block"> 去年端午节前,“当家人”感觉身体不适,到宜丰人民医院一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当家人”拿着一把二胡,坐到阿姨面前,深情地对她说:“美英,我要拉二胡、又唱《梁祝》给你听好吗?”</p><p class="ql-block"> “好的!根泉,不过你要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着,一辈子唱给我听,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好吗?”阿姨泪如泉涌,紧紧地搂着因病日渐消瘦的“当家人”的身子。</p><p class="ql-block"> 后来,看着“当家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病情日渐加重,阿姨当机立断,毅然决然,赶紧操办两个孙子的婚事,为“当家人“冲冲喜”。</p><p class="ql-block"> 那天傍晚,“当家人”摸索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蹒跚着走到门口,斜倚在别墅门口的不锈钢栏杆上,远眺一百多米外大儿子别墅门口敲锣打鼓,在迎娶新娘子进门。</p><p class="ql-block"> 阿姨说,那天她正忙里忙外的,帮着儿子儿媳妇,张罗娶孙媳妇的各项事宜。猛一抬头,发现“当家人”正在门口向她这边眺望,她竟心头一酸,泪眼朦胧间,他仿佛成了一座永久的雕像,感觉至今还伫立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阿姨说,去年的九月至十月份,她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接连做了两场“红事”和一场“白事”,真的是悲喜交加、心力交瘁……</p><p class="ql-block"> 说到这里,我马上问:“阿姨,人们总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您没想过以后把‘当家人’的骨灰迁回诸暨老家去?”</p><p class="ql-block"> “不会的!我听我儿女们也常说:‘心安之处即是故乡’我十八岁来到这里,在这里生活五十多年了,我们已把他乡当故乡了。我们前几年还把公婆从诸暨接来这里养老送终的,骨灰也埋在这里的山上。我总感觉公婆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亲哩!”阿姨没等我把话说完,当即抢过话头,并继续说:“老古话讲:‘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当年来潭山的诸暨人,现在大部分人都回去了!主要是这近三十多年里,诸暨发展得实在太快了,老百姓的生活也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与潭山共存共荣,况且,潭山这些年来也发展得非常好的。”</p> <p class="ql-block">  去阿姨家回来的第二天是礼拜天,我准备去井冈山观光旅游几天。阿姨坐了我的车,我们一起去距潭山镇二十多公里的宜丰县城,顺便去她女儿小周吃中饭。</p><p class="ql-block"> 小周在宜丰的政府部门做媒体编辑的,她有很高的文学艺术造诣和功底。她看过我以前发的几篇拙文,并以文字编辑工作者特有的、犀利的眼光给我指出了好多处错字、别字,还有标点符号不规范的地方,我一一虚心接受并改正。</p><p class="ql-block"> 当我向小周表示说,我回去后,准备写一篇《诸暨人在潭山》的纪实小文章时,她提醒我说,潭山只是一个山区小镇,知名度不高,因此,在文章开头,一定要先介绍潭山,直切主题。我连连点头称是,后来就是按照她的要求写的……</p><p class="ql-block"> 在小周家客厅的沙发上,我们聊了很多。她看了看时间,然后站起来,走进厨房,一阵铲瓢锅碗的轻微撞击声以后,阿姨进厨房端出来一盘盘的菜,摆了满满一小桌子。</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得好:“有肉不算淡饭,有酒不算待慢。”尽管有丰盛的下饭菜,但因为下午要开车,不能也不敢喝酒,稍稍留了点遗憾。</p><p class="ql-block"> 席间,小周说,其实潭山只是少部分的诸暨人,宜丰县城边的开发区,有好几家诸暨人投资的蓄电池企业,规模很大的,郊益也很不错的。再还有,据她了解到的情况,江西省的每个县市,几乎都有诸暨人在生活、工作和投资办企业、干房地产的。她说我写《诸暨人在潭山》,真的如“窥一斑而知全豹”哩。</p><p class="ql-block"> 再见潭山,再见宜丰,再见江西,我会再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