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妇归

小桐

今日上课前，小军给我们背了《诗经•桃夭》。 问小军，“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之子于归”是什么意思呢？ 小军说，这个女孩子归来了。 哈哈，是呀，“之子于归”，我们都很容易望文生义，以为是“归来”的意思，但这里却是“女子出嫁”的意思。在《诗经•东山》里也说“之子于归，皇驳其马”，这里的“归”，也是女子出嫁的意思。 其实，“归”的本义就是“女子出嫁”。后来的“归来”“归还”“归宿”等等一系列的引申义，都是从“女子出嫁”这个本义生发而来的。 那么“归”的本义为什么是“女子出嫁”的意思呢？ 我们得回到“归”的甲骨文里看。 在看“归”的甲骨文之前，先来看“扫”和“妇”！ “扫妇归”，发现吗？这三个字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左边都是“彐”。“彐”是扫帚的意思。我们祖先在创造这三个字时，最原始是什么意思呢？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内在关联呢？ 他们思考讨论，我上楼去切西瓜。 回来时，小杰笑着对我说，我们知道了，我来说。“妇”是指出嫁的女子，出嫁的女子每天主要是做家务，打打扫扫。“归”是女子出嫁，女子出嫁后，就要过着拿起扫把干活的日子了。所以它们都与“彐”，就是扫把有关。 哈哈，太聪明了！忍不住给他们拍手掌。 接下来，就和他们更加深入地分享这些汉字。首先分享“女”字。 “女”字初文始见于商代甲骨文，象形字，象形着女子两手胸前交叉、屈膝而跪的形状。 问孩子，通过甲骨文里女子的形态，可以知道古代女子处于怎样的一个生存状态？ 小军答：地位卑微。玥儿答：服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是的。在古代那个男权社会里，男尊女卑。女人没有独立的人格，是男人的附属物。 玥儿接着话题说：古代女人就像商品一样，可以当商品拍卖的。贾家被抄之后，那些丫环被拉到街市上当众拍卖，还有《红楼梦》里的那个香菱真惨…… 是的。香菱被薛蟠抢买来做妾之后，命运很惨。那个金桂嫁进来，成为薛蟠的大老婆后，就天天欺负香菱，搞得整个薛家每天乌烟瘴气的，薛姨妈也受不了，然后就想着要把香菱给卖掉……所以，玥儿，你知道，贾宝玉身闪耀着怎样的人性的理想光辉了吗？ 玥儿不禁眼睛一亮说，哦！是，贾宝玉他很尊重女性。他对那些丫环都非常体贴，非常好！ 哇，玥儿真棒，用到“体贴“这个词。是的。他是一个贵族公子，但他从来不像其他贵族男子，以身份地位来衡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他不仅平视身边所有的女子，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发现了身边女子，包括那些地位低贱的丫环的生命的美好，说她们是水做的骨肉，见了便觉得清爽，他“看见”这些别人眼中身份是如此低贱的丫环的纯真、善良、灵慧，他不仅“看见”这种生命的美好，而且十分珍惜这种生命的美好，你看，丫环晴雯死了，他伤心得不得了，还专门为她写了《芙蓉女儿诔》……在那个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里，是多么难得呀。就是今天，有多少人能真正达到这种对待生命的境界的呢？有多少人能放下身份地位，对混得比你差的人，不仅能平视，而且能以纯粹之心来欣赏你生命的美好的呢？所以知道《红楼梦》为什么是四大名著之首了吗？为什么是古代小说的颠峰之作了吗？你看，曹雪芹虽然生活在封建时代，但他的胸怀，眼光与见识，却早已远远超越了他的时代……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接下来，我们说说“妇”字！ “妇”的甲骨文和金文的左边是一把笤帚，右边是一个女人，意思是一个女人拿着扫帚在扫地。所以“妇”的本义应该是指从事劳作的婚后女性。古代妇女婚后的主要任务是服侍丈夫和操持家务，而甲骨文的“妇”正好体现了古代妇女的这种身份。 《说文解字》里说：“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服”就是服侍；《释名·释亲属》：“妇，服也，服家事也。”古籍中以“服”训“妇”，足见中国古代妇女在家庭中的地位低下，也显示了夫尊妇卑的地位差异。 在古汉语中，古人心中对有关女性的称谓切分和使用很细，这也正好体现出了古代的宗法体制。“妇”在古汉语中用来特指已婚女性，出嫁的女子称为“妇”，她的丈夫家中的长辈称她作“妇”。 这在古诗里，处处可见“妇”作已婚女性解释，处处可见“妇”日常操持家务的生活。 叫孩子打开《诗经》。 翻到《诗经•氓》：“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多年来作为你的妻子，繁重家务不辞劳。起早睡晚不嫌苦，忙里忙外非一朝。 再翻到《豳风•东山》：“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妻子屋里把气叹。洒扫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来。 还有在《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对焦仲卿的自诉——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还有在《古诗十九首》里——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那“归”呢？和“扫帚”又有什么关系呢？ 归”字在甲骨文中就已出现。左部是“𠂤（duī）”字，右部是“帚”字。中国古代，不出嫁的女孩不出门，作为人妇的，就自然担负起扫地的任务，因此把扫把作为妇人的象征。以扫把作为归嫁文字的创意是非常合理的。 《说文解字》对“归”字的解释是：“女嫁也。从止妇省，𠂤声。” 因有于女子出嫁后不久就回娘家省亲的风俗，于是“归”引申出“归来”“归还”的意思。（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的“归”正是此意）。因为女子出嫁说明该女子有了归宿，所以进一步可引申指“归宿”。“归”还有馈赠、给予义，通“馈”，读为kuì。其实此义亦由出嫁义引申而来，出嫁即以夫为家，等于女儿给了别人。只不过人曰“归”，予物则曰“馈”，开始本用同一字，只是音读有些差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