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孩子的一天

游丝清木

清早八晨，秋雾弥漫，车在浓雾里穿行，朦朦胧胧，看不见较远一点的地方。脑海里装着儿时一篇叫做《初冬》浓雾晨景的图画，心情还算愉悦，仿佛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在上学的路上雀跃。

的确，我是在上学的路上雀跃。可是，我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我是送孩子去上学的。

孩子今年已上三年级。今天是他们开学典礼暨开笔仪式的活动，必须要一位家长陪同。

这是一所新办的小学，名叫城南中学附属第一小学。不知其他家长的心情怎样，我倒有点人来疯。当广播响起，“春眠不觉晓”的儿歌仿佛让我走在春天里。牵着孩子走过红通通的启智门，在下楼梯的时候，我摇摆起来，像杨柳一样，像花瓣一样，像举头看太阳的向日葵一样。积极、向上，有点故意。

“今天走过启智门，以后你就会更聪明，更智慧。”望子成龙的俗世心本能地支配着我想要这样说。

孩子想要丢开我的手，好不耐烦：“呀，好好走，别这样。”

我这么的想要像一个孩子，可孩子，那么的就是一个大人。

落座。阳光强烈。不可以戴帽子，不可以打伞。孩子像一朵蔫了的花，而我，努力笔挺。我想着，我是他的榜样。我要我的孩子，他朝气，他蓬勃，他勇敢，他坚强。可是，他依然是一朵蔫了的花。或许是因为最近两天生病的缘故。我安慰着自己，安慰着孩子。

当台上的活动一项一项的进行着，我感觉教育有心了。传统文化在启蒙，在植根。是的，教育有了教育的样子。可是，侧身一看，我的孩子，他不是教育所期待的样子。

我扭过头，看着他。他耷拉着眼皮，打起哈欠，精神状态极不好。几次的鼓励，他依然如此，我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我有点沉重。

昨夜，我在忙着洗碗拖地，再三嘱咐他8：30洗漱，9：00上床，9：30入睡。我以为，他会是我想的样子。但当我10：30进入房间，灯光依然明亮，孩子的眼睛明睁着，看着天花板，看着我，努力抗争着睡意，或许，根本没有睡意。此刻，我急了，焦躁得像秋天的老虎。呵斥责令，极端暴力，一心只要他是我想的样子：早睡早起。

捂着被子，他睡了。

我想看到的样子，已经是了。

可是，一个晚上过去，他比昨夜还困倦，还疲惫。

出什么问题了？

他不是已经按我的安排睡了吗？

我不是已经教育他了吗？

关于打起精神这件事，做他的榜样，鼓励他，还不够吗？

我常常说：“最好的教育在家庭。”可是，我这个家庭教育最重要的责任人，孩子就在这里，怎么说呢？

我深知，我执迷不悟，领透不够儿童心里发展的奥秘。

肤浅得没有一点点水平的教育，我天天在做，然而，有什么用呢？

一天很快过去。这个儿童，在傍晚回家的自由里欢快了一点。

他开始问我，人死了是不是投胎去？

他要我，在死的时候，拼尽最后一口气，要努力告诉他我是不是投胎去。

我听着，心里咯噔。他居然不怕我死掉。

好你个熊孩子，那我就死吧。我应着：“好！”

可能他还是害怕的。接着他又说：“在我六十岁的时候，你才可以死。”

画面感太强了。87岁，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刚刚死了，刚刚知道死了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又挣扎着活过来，拼尽最后一口气，告诉她六十岁的儿子死的真相。

想想，母亲为孩子做这么一点事，好像也可以做到。

我们怕消失，怕无形，怕无影，所以，如果有轮回，一切就好了。

孩子补充：“我出生的时候，感觉有一把密码锁，让我选家庭，选父母，选这样，选那样……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孩子多么真诚真实的样子，我信了他的真。

我不该说“没有”。

可是，我说“没有”了。

“我以为人死了，就会变成蛇，因为，我幼时看见我家隔壁的坟旮旯里总是爬出一条一条的蛇，它们就是某家的老祖人。”小时候的我常常这样想。

孩子安静了。

这回，我感觉我真的回到了一个孩子。在老屋的坟坝坝里好奇着生死，恐惧着生死。

孩子也是孩子，他依然好奇生死，依然恐惧生死。

我们都期望轮回。

我觉得是蛇。

他觉得是人。

此刻，比起白天我故意的装，我踏实了一些。

我实在不懂教育。

就陪着吧。

慢慢走。

慢慢看。

慢慢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