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江流说阆中

窗含落鸿

　　都说中国人所建城廓讲求既要靠山还要临水，听老辈人口中念叨：这种讲求叫做看风水。从人居环境方面理解，依山和傍水才适合人的生存。我不懂风水，待我站在锦屏山凭栏远眺隔岸风景时也不由突口而出，赞道：噫，阆中城的风水，咋就侬个好呢？！

　　我对阆中城的称赞既是由衷之言同时也隐含醋味。因为呈现在我眼前的阆中城分明被黛色的盘龙山左环右抱柔情地揽入怀中，澄净的嘉陵江水由西山方向流来，向南再向东蜿蜒，似仙女飘带般将阆中城萦绕。这样的一面靠山三面环水，坐北朝南的架势，即便是外行人观之，都会甚赞阆中所处的环境真是绝佳的风水宝地，阆中人太哇塞了！

　　站在锦屏山上我为“注目寒江倚山阁，碧瓦朱甍照城廓”的眼前景致而陶醉，此刻的我在想，千多年前的唐朝画圣吴道子受命为唐玄宗作《嘉陵三百里江山图》时，面对阆中山水所展现出的锦绣该是何等的心潮澎湃。想象得出画家由锦屏山返回家中铺开宣纸，饱蘸浓墨，只手擎杯，双唇呷酒，恣意泼洒，凭脑中记忆在一日之内，醉醺醺竟描画出传世千年的山水画该是何等的亢奋状态，以致唐玄宗看到此画作时，也情难自禁赞曰阆中山水为“嘉陵第一江山”。

　　俗语说灵毓山水出才子，伫立于中天楼的回廊之上，俯瞰阆中城里那连片连片的灰瓦屋脊纷呈鸿鹄腾飞状，我似乎看到了每一幢雕梁画栋的屋宇下那些个状元4人，进士116人，举人404人怎样挑灯夜读，怎样在四方院坝天井里伸出无数双擎书的手共同将四川的“状元、举人之乡”的荣誉牌托举出来的。

　　在桓侯祠三进四合院内的廊檐下，我凝望着被秋雨浸湿的芭蕉、铁树叶子在瑟瑟秋风里微微颤动。 一夜的秋雨，将阆中城打扮得湿漉漉的，由嘉陵江边锦元张飞国际酒店步行三百余米就是《汉桓侯祠》，也许是天时尚早或是受雨的影响吧，祠内游人不多，阴沉的天色更渲染了桓侯祠的壮怀悲凉气氛。

据《三国志》载，张飞之死皆因“暴而无恩”的性格所致。至今我们所听到的张飞死因有两种，一种是由于关羽之死张飞心情暴躁酒后鞭打士兵后为兵所杀。一种是因张飞鞭打士兵为身边东吴潜伏间谍挑动兵变所杀。两种说法我宁愿相信后者。

　　也许是受罗贯中小说《三国演义》和电影电视中人物的影响，长时间以来我印象中蜀国五虎上将之一的张飞生得既高大威猛又豹头环眼，活脱脱一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粗人形象，在参观《汉桓侯祠》中我了解到，实际生活中的张翼德不仅书法漂亮还能绘画，可谓是书画高手。 乍一听介绍，我还有些不相信，待大殿前亲眼见到张飞书法碑刻，联想到当年张飞布疑兵横拖丈八蛇矛立马当阳桥断喝吓退曹操追兵，这才对文武双全的飞将军本质深信不疑。

　　在去阆中之前，过去我一直对读到的有关阆中餐饮介绍“张飞牛肉”的一道菜谱有些迷惑，进入桓侯祠后，我瞬间明白阆中是三国故城。刘备平定益州后，派蜀汉大将张飞在此镇守七年之久，阆中系蜀国军事重镇，北出可经广元剑门关至汉中攻击曹魏。东进可由嘉陵江水路去渝州下三峡合兵荆州虎拒东吴。想来当年张翼德带兵，车马辎重牛肉是最好携带的干粮吧。因而阆中的餐饮文化中，由于城中长期驻扎的屯兵都喜食牛肉，日久天长“张飞牛肉“自然便成为当地的招牌菜。

从张飞庙出来我在想也许是受三国文化的影响吧，阆中人不光尚文其骨子里也浸润着英雄豪杰的血性，南宋岳飞副将张宪就出生于阆中，岳飞被秦桧戕害于风波亭，张宪与岳云陪伴岳飞左右，慷慨赴死连眼皮都不待眨一下的。

　　穿行于川北道府衙的大堂二堂和三堂，去真切感受旧时官府衙内的幽深肃穆和威势，因要看的太多，时间有限我对大堂两厢陈列室内那些案牍和文牒根本不及细看，却对整个署衙雕梁画栋的精致，花草树木的通幽感了兴趣，说实在的，立于堂下我在想，这哪里是威风凛凛的审案场合呢？倒像是豪门总督的别院。

　　但，川北道府衙毕竟是清朝副部级官坐堂审案子的地方，那堂上分明高悬着“清正严明”的匾额，园中立着“公生明”的牌坊。在大堂阶沿左侧我们还看到了粗壮木栅栏般的羁押室，有意思的是，羁押室门前还陈列着一架木制囚车，相隔不远还放着一乘八抬大轿。此时，一男女游客从身边走过，听女的说：咦，好扯哦，咋个把轿子和囚车放在一起了呢？又听男的呵呵笑道：可能是要表示，官当得再大弄不好也会坐囚车的吧？俩人玩笑般的对话，引来了众客的笑声。

　　我站在阆中“贡院”的廊下，面对着“龙门”那遒劲的书法大字，一种读书人特有的灵感令我肃然起敬。四川贡院，又称川北道贡院，是古代专门供学子们考试的地方。目前全国贡院最有名的有两处，一处是南京的夫子庙，即江南贡院，另一处就是阆中贡院。据说江南贡院也只是残存的部分，保存最完好的还是阆中贡院。据地方志载，在清朝顺治时阆中曾代行四川临时省会近20年，那期间在这里共举行四科乡试。省会迁徙后，阆中贡院考棚又作县试、府试场所，一直到废除科举制度后贡院才闲置下来。阆中贡院保存完好，三进四合庭式建筑，纯穿斗木结构，房舍整齐规矩，前院是考场，后院是斋舍，四周都是号房。今天贡院被作为展示古代科举制度的活教材成为阆中旅游的一处重要景点

　　瞧着考棚内那些个冥思苦想，垂头答题的考生塑像，我想起了鲁迅笔下孔乙己的小说人物形象，那“多乎哉，不多已”的声调言犹在耳。心里有种被禁锢了的窘迫感。好在贡院内见到了几位现场拍古妆照的女生，经应允为其中一名扮相俊美的女孩拍了一张美照。有意思的是贡院门前就是阆中城的“状元街”，状元及第张灯结彩，于是我想到了宋人赵恒《劝学诗》中那句“六经勤向窗前读，…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

　　“君王台榭枕巴山，万丈丹梯尚可攀。人到于今歌出牧，来游此地不知还。”这是唐代诗人杜甫旅居阆中时所写《滕王亭子》中的诗句。伫立于阆中滕王阁前的丹梯上，眺望石梯脚下的滚滚嘉陵东逝水，体味着杜诗意境，气喘吁吁的我顿觉心旷神怡。

目前国内仅有的两座滕王阁均为唐太宗的弟弟李元婴所建。李元婴被封为滕王，每走一处地方，建一个滕王阁。此公一生共建了三个滕王阁，第一个为山东腾县的滕王阁，因此君在山东的官声不佳在世时已为当地人所废。现存于世的江西南昌滕王阁因唐朝诗人王勃《滕王阁序》而名气最大，其序中句子：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等等成为千古名句。如今阆中和南昌两个滕王阁可谓一母双胎，都矗立于大江边，且成就了名扬天下的阁文化，这可是当年这个骄奢王爷所想不到的。

　　在登滕王阁前玉台山石阶时，我观身右侧有一座造型独特的石塔，此塔虽风化残破仍有一副瘦骨清相的余韵。柱下有托举力士，笨重短小，憨态可掬。奇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塔都是斜的。妙的是此塔以方形的塔基，圆柱体的塔身和圆形塔轮隐现着传统的“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带着对此塔不凡之身的好奇，下山后，我查了下网上资料，嗬，好个斜塔，竟是国务院所颁全国重点保护的唐代文物。

　　在阆中城内逛古街，不经意间我们在一个不起眼的街房门面处发现了一个清幽所在，门楣上方赫然写着《袁天罡旧居文化展览馆》，门楣一侧悬挂有阴阳八卦图形的“袁记”灯笼。我们都知道袁天罡乃唐朝有名的相卜大师、天文学家。至今民间尚流传着他和徒弟李淳风预测天下大事的《推背图》预言58卦象玄而又玄。带着好奇我们走进此馆。

　　经过半个小时在馆内盘桓，我们粗浅的了解到此旧居乃唐太宗遣袁天罡到阆中断龙脉，以保唐朝子孙江山永续，此馆原为袁天罡所住过的客栈。因馆中解说员将风水相术描绘得神乎其神，第二日晨我们驱车20余公里去至阆中城南面的天宫院。在天宫院大门外的罗盘广场上，我们见到一个直径达33米的“世界第一大罗盘”，由天池、龙凤转天椅、罗盘十三层天地人信息及周边六十四卦卦象鼓组成。无论懂与不懂，既然到此一游我也坐上龙凤转天椅转上了几圈。从天宫院出门我们拜谒了袁天罡墓。拜毕，我们乘坐的越野车由天宫乡驶入回程的高速路，瞧着车窗外闪现的田园风光，大家都为风和日丽的这一方山水而赞不绝口。

　　阆中一日，给我的感受颇深，阆中从建城到现在已经有2300多年了，漫长岁月的洗礼积淀，造就了阆中古城集风水文化、建筑文化、科举文化、三国文化和春节文化为一体的厚重而多元的文化传承。 史载西汉时期，阆中人落下闳制造观测星象的浑天仪，创制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新历《太初历》，首次确立了正月朔日为一元之始的历日制度，从此，“春节”以固定的节日出现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可以说阆中是凝结华夏儿女厚重亲情的根。因出游时间有限，行色匆匆的阆中之旅对此城八大国家级文物保护古迹都未走完，已游历的落下闳观星楼景点也只好走马观花。从锦屏山离开的我有一种迷幻和不舍之情缠绵。

　　晚上，我们流连于灯火中的阆中古城，五光十色的街面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将古城打扮得流光溢彩，在街上不时撞见身着汉妆的少女，走在飘逸的裙裾闪动间恍若进了天上的街市。空气中弥漫着保宁醋的香味，这种香味随风飘拂至江边，在观景灯的照射下，岸边的各色花和锦屏山的倒影在水中如梦似幻。此时的江面上有三两艘游船被通体照亮，像火龙游弋于水中。都说阆中是华夏四大古城之一，因山水秀美、风光奇绝，而被誉为“阆苑仙境”，这座“活着的”古城，不仅有“唐宋格局、明清风貌”，还有着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是四大古城里最接近历史长河的那一个，眼前的一切不仅令我眼花缭乱，还令我从心里彻底信服“阆中城是人间仙境”。这时雕栏玉砌的江岸青山隐隐，绿水悠悠。有歌声飘来其歌词直撞耳际：天地悠悠 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留一半清醒 留一半醉……何不潇洒走一回……

有冷风拂面，我打了一个激灵，对着一江秋水我从心里悄咪咪地吼了一声：阆中，我还会再来的……

　　阆中之旅，承蒙亲家夫妇热情相邀，全程陪同且志愿承担业余驾乘和导游之职，在此不胜感激，特别鸣谢。

摄影：窗含落鸿

随笔：何 有 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