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眼中的巫宁坤

成振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巫宁坤,中国著名翻译家,英美文学研究专家。1939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外文系,1943年赴美担任中国在美受训空军师的翻译。1948年3月从美国印第安纳州曼彻斯特学院毕业,入芝加哥大学攻读英美文学博士学位,1951年归国至燕大任教。1957年在国际关系学院被划为“极右分子”,被开除公职,送北大荒、北京清河农场劳动,安徽大学临时工、下放农村等,历经磨难。1979年改正后返回国际关系学院任英文系教授,1991年退休后定居美国,出版自传体小说《一滴泪》、散文集《孤琴》。</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i></p><p class="ql-block">巫宁坤先生应该算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说“应该算”呢?原因是,我考入国际关系学院时,“错划右派”巫先生刚从安徽师大调回国关任教授,但是,我念的是日文系,而巫先生在英文系执教,我没有听过他的课。其时,英文系的另一位教授申葆青由于正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讲“星期日广播英语”,火出了圈,“我是葆青”(申葆青在节目中的开头语)闻名全国,风头无两,我专门听过几次葆青老师上的大课,国关大教室里座无虚席,人满为患。相比之下,巫先生反倒是显得云淡风轻,很是低调。当年,国关每班编制15人,全校共有三个系,仅100余名学生,师生比例将近1:1,1979-1980年刚复校那两年,老师占比还要更高一些,学校和教职工宿舍同在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院子里,转一圈十来分钟足矣,因而在校园中林荫路上食堂里经常可以看到巫教授和夫人李怡楷,似乎和其他教授没有什么不同。毕业后,师生星散,再也无缘相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巫宁坤先生一年前已归道山,今天(农历8月14日)是巫先生诞辰100周年。缅怀前辈,往迹如烟,曷胜惆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文写于2020年9月30日)</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国关1979级英语系郭中迅同学有幸得到巫先生的亲炙,摘录他对巫先生的回忆如下:</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交作業不能手寫。學校發給我們每人一台打字機。巫先生要求:作業不管字數多少,一律不許有任何一個打字錯誤。只要有一個字母打錯了,他立刻退還。……</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記得他的課是一星期一次。有一次上課,他走進教室,發現六缺一,少了一個學生。他問為什麼這位學生沒有來,我們說是請假。他不語,站起來就走了。我們五個無語。第二星期,他得知缺席是因為身體狀況,還特地道歉。他當時對他離席的理解是:作為老師,我對教學有真誠的付出,希望你們作出同等的努力。……</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當時我們的一個學長,也是巫先生的學生,在鬧離婚。他太太採用了哭、鬧、上吊的傳統程序。只不過,上吊的部分,她是先服安眠藥,然後打電話通知老公,老公趕回家,送醫院。我去巫先生家交作業,巫先生不知聽誰講了這個痛苦的離婚故事,對我說:“多好笑,老婆硬要丈夫操,丈夫說我不想操你。那就離婚算了,有什麼好鬧的。”這個粗口從巫先生嘴中說出,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好報以笑聲。不過心裡想:操,巫先生說得對!</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巫先生家裡常常來一些我們只能在書本或報紙上看到的人物。我問他牆上的國畫是誰的作品,他說是短篇小說家汪曾祺送給他的。那時,我還沒讀過汪曾祺的小說。</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一晚,楊憲益和戴乃迭夫妻和幾個朋友來巫先生家作客。我們幾個學生也去了。楊戴因將《紅樓夢》等中國古典名著翻譯成英文而舉世聞名。對我們這輩人來說,他們地位遠遠高於電影明星和歌星,屬於見到真人腿會發抖那種。而且多數情況下,永遠見不到真人。</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聊天當中,戴老師用她帶有外國口音的中文說起楊憲益不久前決定入黨這件事。她說,當錢鍾書聽說後,淡淡地評論了一句:“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做了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楊老面帶尷尬笑容,不語。……</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巫先生的老師之一是沈從文。有一次在學校大教室做講座,主題大概是中國知識分子待遇之類。他提到北京王府井百貨大樓門前赫然擺放著的張秉貴雕像(百貨大樓糖果部已故的售貨員,勞動模範),然後說在中國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沈從文的雕像時,泣不成聲。</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在芝加哥大學,巫先生的同學之一是後來在北京大學任教的英語系教授趙蘿蕤。巫先生請她來給我們做一次講座,由我和學校的司機負責接送。講座之後,在回程途中,趙教授半自言自語地說:我把他害了。當年是我叫他回來的。他的博士學位馬上就要拿到了,我讓他回來任教,結果他倒了大霉。說到此處,她淚流滿面,哽咽不止。</i></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摘自郭中迅《巫先生》)</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