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历史 看复兴（续五）

雲峰夢溪

申明：图片来自网络

五、帝国梦并非复兴之路的正向选择

　在谈“复兴”之前，我们有必要回望世界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一些统治地域广阔，军事经济强盛一时的强大帝国。

（ 一）在中国，历史上出现过多次治世和盛世，但幷不能称之为帝国，能否称帝国，我以为，既要看其军事、疆域的强与大，也要以其思想文化对当时世界影响力为参考指标。在中国历史上，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皆无帝国特性；秦虽“一扫六合”、隋扫平魏晋南北朝混乱，但两朝皆早夭短命；宋朝经济富足、但重文轻武、四邻虎视、缺少血性；明朝筑长城、开海禁，自我封闭；清朝初期如狼，国土面积达1380万平方公里，后期闭关锁国，不断割地赔款，蜕变成任人欺辱的羊。只有汉朝、唐朝、元朝的鼎盛期可称为世界性帝国。

　西汉兵悍将强，东并朝鲜、南伏南越、西占葱岭（即帕米尔），北除匈奴威胁。除疆域广袤外，更在于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主动对外进行贸易、文化交流走向世界的王朝。自张骞开辟丝绸之路，汉朝就与域外国家就展开了不间断的商贸，汉朝的瓷器、丝绸也远销欧亚各地。西亚、中亚许多商队也来汉朝来进行商贸，商贸交流自然带动文化交流，加之汉朝“犯我汉者，虽远必诛”的强劲军事实力，使得汉帝国对域外的影响力毋容置疑。

　唐朝对域外影响力虽一定程度上得益于汉朝以来的余威，但幷不亚于汉朝，是个地道的世界性帝国。唐太宗时期，唐朝相继灭了吐谷浑、东突厥等强敌，版图扩张，重新管辖了西域，与西亚中亚各国不断交流，使昔日丝绸之路贸易交流再次活跃，幷达到鼎盛。唐朝具有的包容性是所有王朝无法相比的，这不仅体现在经济文化方面，还体现在政治方面，外国人在唐朝任官者多达三千之众，甚至波斯人官拜宰相，高丽人官至大将军。经过几十年不间断的包容开放、往来交流，万国仰德，文化影响波及八方，唐朝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当时世界经济文化中心。

　元太祖成吉思汗时期一度武力征服西亚、中亚，中亚，幷直抵欧洲黑海之滨、多瑙河流域；蒙元建立的四大汗国几乎控制着人居世界近一半的疆土，欧亚大陆在元蒙铁骑下，曾甚至一度中断了历史发展进程。元朝靠武力扩张彰显的威猛，让世界瑟瑟发抖。仅凭这点就足以获得世界性帝国的名号。但元帝国依靠军事建立起来的政权管理松懈、根基不牢，后期西亚、中亚等被征服的民族又先后复国，四大汗国相继衰落，加之拙劣的民族、文化政策，使国内汉族精英阶层受到压抑，元帝国最终被汉民族推翻，遁回漠北。但元朝的开疆拓土对现今中国各民族的融合和版图格局的形成影响犹在。

（二）在亚洲，历史悠久、起落交替的波斯帝国是位于西亚伊朗高原地区以古波斯人为中心形成的君主制帝国，公元前550年居鲁士大帝开创阿契美尼德王朝，公元前330年，亚历山大大帝攻陷波斯的波利斯，波斯帝国灭亡。公元224年，萨珊王朝使波斯帝国重新崛起，公元651年又亡于阿拉伯帝国。公元874年萨曼王朝建立，波斯帝国再次崛起，1935年巴列维王朝礼萨·汗改国名为伊朗，昔日帝国辉煌早已成昨日黄花。

　公元前324年至公元前187年的印度孔雀王朝（帝国）初期控制了印度河平原、恒河平原、孟加拉湾、德干高原以及远达阿拉伯海的广大领域。在阿育王统治最鼎盛时期，除印度半岛南端以外，北起喜马拉雅山南麓，南至迈索尔，东起阿萨姆西界，西至兴都库什山，都纳入了孔雀帝国版图。一个靠着四处征战统一起来的王朝，潜在着旧邦的盘踞和蛰伏，以及新型势力的野心和谋划。公元前232年，阿育王辉煌的一生，走到了尽头。阿育王死后，传位与孙，王子分权、臣子夺权，疆域割裂，被征服的有实力旧邦又重新崛起，导致商路被阻断，经济命脉被掐喉，一个强大帝国，彻底落幕。

　1453年，土耳其人消灭拜占廷（东罗马）帝国定都君士坦丁堡，且以东罗马帝国继承人自居，建立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君主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文化及伊斯兰文化，使东西文明在这里得以统合。16世纪苏莱曼大帝在位时，帝国日趋鼎盛，领土在17世纪达到最高峰，其海军更是掌控了地中海。15到19世纪奥斯曼帝国是唯一能挑战欧洲的伊斯兰国家，1699年《卡洛维茨条约》的签订标志着帝国扩张停滞，19世纪初帝国趋于衰落。最终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败于协约国之手，奥斯曼帝国因而分裂，雄风不再。1923年土耳其共和国在奥斯曼帝国基础上成立。

　阿拉伯帝国（632年-1258年）是阿拉伯人所建立的伊斯兰帝国，历经626年。阿拉伯帝国极盛疆域东起印度河及葱岭，西抵大西洋沿岸，北达高加索山脉、里海以及法国南部，南至阿拉伯海与撒哈拉沙漠，疆域达1340万平方公里，是世界历史上东西方跨度最长的帝国之一，亦是继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亚历山大帝国、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之后地跨亚欧非的大帝国。1252年蒙古铁骑冲入西亚大地，洗劫波斯、小亚细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并于1258年摧毁帝国首都巴格达，除少数技艺高超的工匠外，巴格达被屠城，被屠杀人数约9万之众，巴格达哈里发裹在地毯里被战马踩死，阿拉伯帝国灭亡。

（三）在欧洲，公元前27年罗马帝国取代罗马共和国而建立，中心位于罗马。元老院授予盖乌斯·屋大维“奥古斯都”称号，古罗马由此进入帝国时代。公元96年-公元192年安敦尼王朝时期，罗马帝国达到极盛，地中海犹如其内陆湖，经济空前繁荣。公元395年狄奥多西一世将帝国分为东西两块，交由他的两个儿子分别继承。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1453年，东罗马拜占庭帝国亡于奥斯曼帝国，罗马帝国退出历史舞台。

　西罗马帝国的荣光散去数百年后，靠海洋文明和工商文明的推动，欧洲出现了一些新兴帝国。1415年~1580年，葡萄牙借助于航海探险，成为文艺复兴后第一个得到航海红利，面积达1040平方公里的世界性帝国，也是欧洲近现代建立最早的殖民帝国，1553年中国的澳门被葡萄牙侵占。1521年~1643年西班牙凭着强大海军称霸海洋，开拓殖民地，控制全球海上贸易，被称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至今南美洲有21个国家是以西班牙语为官方语言，这就是当年殖民的遗产。1581年荷兰从西班牙独立出来。独立不百年，荷兰就凭借航海技术和对外贸易，商船横行在全球每个角落，外贸易额占到了全球一半，18世纪后荷兰帝国随其殖民体系瓦解而衰落；1804年~1815年由拿破仑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又称为拿破仑帝国，鼎盛时期面积占据大半个欧洲，1815年拿破仑兵败滑铁卢，帝国落幕；1588年英国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成为海上霸主，1763年英国又从法国手里夺取加拿大，1815年英国击败法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主导国际事务一个多世纪；“一战”后，其势力范围遍布七大洲、四大洋，覆盖了全球四分之一的土地和人口，是继西班牙之后的第二个“日不落帝国”，“二战”后，英殖民地纷纷独立，大英帝国就此瓦解，然而英语作为现今国际通用的语言文字影响力仍无处不在。1867年~1918年奥匈帝国疆域包括今天的奥地利、匈牙利、斯洛伐克、克罗地亚等东欧地区，“一战”后奥匈帝国随战败而解体；德国普鲁士王国统一了除奥地利外的德意志全境，1871年-1918年建立了德意志第二帝国，依靠强大的工业，经济总量很快超过英法，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强国，“一战”战败，德意志第二帝国灭亡。

（四）常言道，没有不落的太阳，没有不升的月亮。任何帝国兴起都非一朝一夕之事，有各种机缘使然，而衰亡则是必然，这也诠释了“盛极必衰”的常理。帝国的基本政治制度是中央集权制，这是帝国的重要标志，较早的帝国多是君主专制，而近现代出现的帝国虽是依靠航海和工业实力催生而出，也同样离不开强权政治。不论何时代、何帝国，一个共同特征就是：无不与战争有关，幷走马灯式衰亡更替，衰亡原因很复杂，但归纳起来有以下方面：（1）帝国的优势在于军事强、疆域大，其病灶也在此。因军事强，以战争进行领土扩张为动力的帝国，自然疆域大，然而其征服的是土地，不是人心和文化，必然因军事而兴，也因战争而亡。（2）“创业难，守业更难”，帝国初期励精图治，抱负远大，同仇敌忾。功成圆满后，过度集中的权力财富，必会导致骄淫奢侈腐败，然后走向衰落。（3）帝国自持强大，征伐无度；后期君主昏庸、人事不兴、旧邦背叛、保守自负，不再图新；狭隘自私，缺乏包容。（4）疆域过大，因此产生的文化、民族、宗教的差异，难以达到普遍认同，成为一个先天性缺陷；在通讯、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帝国常因鞭长莫及而难以实行有效管理，多元思想文化难以融合，最终必然分崩离析。（5）经济难以支撑军费和权贵阶层的支出，税赋过重，时日推移，繁荣终不能持久。（6）权力高度集中，缺乏自我纠错能力，最高阶层往往增设管理机构，直接插手地方事务，政策却不切合实际，管理效果并未因此得到加强，反而因干涉过多产生消极和内卷。也由于资源集中在帝国手中，使政府变成为一切所发生事件的责任人，民众对现状的任何不满都会归咎于政府，哪怕一些无法避免的天灾。新怨旧恨积累叠加，冲突终将爆发。（7）帝国的政治制度无论怎么变化，未改变的是帝国对民众的强制性统治；皇权无论怎样更替，未改变的是臣民对帝王号令的绝对服从。帝国兴百姓苦，帝国亡百姓苦！ 他们是盛世的牛马，以卖其力；乱世的炮灰，以卖其命。

（五）二战后，随着德意志第三帝国、日本帝国的战败和苏联的解体，世界政治关系和国际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当今美国是自罗马帝国消亡以来西方最为强盛的国家，无论是在经济、军事、科技等硬实力，还是在政治、文化和教育等软实力对于他国都具有压倒性优势，是可以堪当“新帝国”角色的惟一超级大国。然而，美国是联邦制国家，政权形式实行三权分立相互制约的政治制度，以及两党制衡的政党制，具备相应的纠错机制，尽管有许多地方值得诟病，但已不能与历史上的帝国等同视之。

（六）人类经过两千年的血腥、苦难历史体验。在现代思想文明的光照下，逐步摒弃专制、独裁、侵略、掠夺、殖民思维；经过不断探索和实践，在制度和法律层面创造了弥足珍贵的“驭权术”。如2004年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在美国国庆日演讲所说：“人类千万年的历史上最可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大师们浩瀚的经典，不是政客们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把权力关进了笼子。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与你们对话。”

　　当今世界“发展、民主、自由、和平”已成为人类的普遍共识，帝国思维其实始终若隐若现地有着军国主义的影子，无论它至今仍阴魂不散，但帝国统治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任何国家无论多强大，也无论其统治者或政治精英对帝国的梦想多么执着，都不可能成为昔日的帝国；任何复辟帝国的企图都是对人类文明的根本性反动，也注定逃不出失败的命运。总之，帝国梦绝不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复兴的正向选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