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童年时期，我在一所私塾读书。</p><p class="ql-block"> 小学三年级开学了，那天中午我和爸爸在烈日炎炎下干完农活回家。早上没吃早餐，肚子咕咕的叫，米缸没米了，家里也没菜。爸爸很为难，从厨房倒了碗茶就回了房间。</p><p class="ql-block"> “爸，我饿得没力气了，吃饭怎么办”我充满期待又弱弱地问。</p><p class="ql-block"> “诗凌，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要不你跟我一起种地，让弟弟一个人读书，我们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你不去学校，我们说不定就能吃上饭了”爸爸边说边打开风扇，端起那碗茶一饮而尽，抿了抿嘴唇，有一种以茶代酒，醉进生活的不堪。</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幼小的我有些愚昧，尚不开窍，不明白读书对人生意味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只知道爷爷每次骂我时都说：人从书里乖，就你学不乖。</p><p class="ql-block"> 想起老师让我们背诵《小二郎》里的那段文字：背着那书包进学堂，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只为穷人要翻身哪，不受人欺负为不做牛和羊。</p><p class="ql-block"> 想起二年级下学期，爸爸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载我去大姑爹家借钱的情景：“你怎么活得还不如我那个神经病大儿子，养两个孩子饭都弄得吃不上，还有脸活到现在，不要来这里给我丢人”从保险公司退休在家的大姑爹，说完便毫不留情哐一声猛地关上了门。</p> <p class="ql-block"> “你在想什么？我和你说话，怎么不好好回答？”爸爸急切地问。</p><p class="ql-block"> “爸，我不想终生受人欺负”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坚定地说。</p><p class="ql-block"> 爸爸眼神游移了一会，知道我最怕校长。想了想对我说“反正我是不会帮你去说的，要么你自己去找校长，你就说等你爸把棉花卖了再给学费，看能不能让你先读着，问校长可不可以？不可以你就说你不能读书了，到时你再回来”。</p><p class="ql-block"> 我迟疑了片刻，突然不觉得饿了。</p><p class="ql-block"> 校长是我的数学老师，记得在一次课堂上，因为一道数学题年月日，我回答错误，被老师打得耳朵流血，眼泪直流，疼了好几天。老师说我不应该姓胡，就因为这个姓，我成了糊涂白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感觉上学没希望了，校长那么不近人情，打我骂我瞧不起我，怎么可能答应我这个荒唐的请求呢？</p><p class="ql-block"> 上学要先交学费，看病要先交医疗费，爸爸这是成心在等着看我笑话，我心里凉凉的。</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试一试，我怎么能死心？我又怎么甘心做一辈子的 “牛”和“羊”呢？</p><p class="ql-block"> 在通往学校的那座桥上，我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清澈的河水，背诵着爸爸教我的那句话，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感觉自己越来越渺小。微风吹拂着我的流海，我想挺却怎么也挺不直胸膛，此刻我像极了一只缩头的乌龟。</p><p class="ql-block"> 老师骂我时，我不会这样。爸爸打我时，我也不会这样。家里没吃的、饿得没力气时，我更加不会这样……</p><p class="ql-block"> 我到底怎么了？今天走这条路格外慢长，我甚至不愿意那么早见到校长。</p><p class="ql-block"> 快到学校时，我躲在同学家的墙壁旁，偷偷地伸出头，看到校长端坐在教室门口的椅子上，右手扶着眼镜，左手用毛巾擦着额上的汗水。</p><p class="ql-block"> 我不停地做深呼吸，轻轻地走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校长，我爸让我问您，可不可以让我先读着，等我爸把棉花卖了，再拿钱给您。我爸说如果您不同意，我就不能读书了”。我低着头，用右手手指来回地卷着我衬衫下摆的衣角，胆怯地问到。</p><p class="ql-block"> 校长没有说话，我看到他脚上那双发亮的皮鞋，此刻格外刺眼。我忽地抬起头，用哀伤的目光望向他。内心的羞涩一扫而光，有一种想下跪的冲动。</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此刻，校长一改往日的凶悍，目光变得像外婆一样慈祥。脸部的肌肉也柔软起来，那一刻，我突然不怕他了。</p><p class="ql-block"> “你回去告诉你爸，就说我同意，你明天来上课吧”。校长语气温柔，像变了一个人一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课第一天，外婆给了我一元钱，我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买到心仪已久的玩具。可玩了不到两个小时，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想退掉。</p><p class="ql-block"> “大清早的，一块钱的东西，买了就买了，玩都玩半天了，谁还给你退，看这样子长大就没出息”老板一边叽讽我，一边用凶狠的眼神对我翻了一个白眼。</p><p class="ql-block"> 我有些后悔起来，不应该奢侈花钱，因为我想用那一块钱再去买明天的豆芽菜。我无奈地转身，抬起头，望到了站在身后校长的目光。他沉默地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了一份理解和慈悲。</p><p class="ql-block"> 到了三年级下学期，又是一次开学季，我没去学校。有一天，我在自家门前的河边洗衣服，班长来看我了。</p><p class="ql-block"> “你为什么不上学了？数学老师今天在班上表扬你，说你很懂事，让同学们向你学习”班长温柔地说。</p><p class="ql-block"> “代我谢谢老师的夸奖，其实我交不起学费了，我和弟弟将要转到公立学校去，那里答应帮我们每人减一半学费。在班上，我最敬佩你，你总是考满分，一频一笑、一举手投足、甚至走路的体态，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我经常模仿你，因此而从一个野小子变成了文静的少女”一股喷涌的情感从我心里流淌出来，我望着班长真诚地说。</p> <p class="ql-block"> 班长看了看手指甲，谦卑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若有所思似的告别了。</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的人生中，我常常想起这所学校，想念班长。我更是终生忘不了：小学三年级上学期，开学那天，校长温柔而慈悲的脸庞！</p> <p class="ql-block">文字：胡诗凌</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