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瓜微言

zang rong rong

<h3>我的挪威语班的同学们</h3> <h3>我想,对挪威这个小岛国,大家不会有很深的印记,虽然有人会知道:作家易普生(Henrik Ibsen)、画家蒙克(Edvard.Munch)、作曲家格⼒戈(Edvard Grieg),这些世界著名的人物。但对挪威有印记可能来自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我也一样,从没想过⾃己会踏上这⽚宁静的土地,成为挪威的长住居民,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命运吧!</h3> <h3>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形式来到挪威,每个人都享有八百课时免费学挪威语的权利。我住在离奥斯陆开车约半小时路程的⼀个社区,就近有一个小镇,小到像我们城市的⼀条街道。但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这⾥样样不缺,都能满足人民生活中各方面的需求。对挪威这样一个居住分散,木屋座落在山坡上,被树林掩盖的国度,这里就是周边人们聚会购物寻找乐趣的地方。所以理所当然的成了令人向往的乐园了。我们学校就在小镇上的一座⽩房⼦里,⾥⾯有⼀个影院和一个餐厅,学校租⽤了其中的⼏间房屋,在里面开起课来。</h3> <h3>我们班⾥有二十来个人,将近一半是因挪威⼈的异国婚姻而来的配偶,另一半是难民,也有少数因工作,学习或创业来的年轻人。为结婚来的基本是亚洲贫穷国家的年轻⼥人,泰国、菲利宾的女人是带着脱离苦海舍身求富的心态来的,不少泰国女孩操着半⽣不熟的英语嫁给⽐她们⼤十几,几十岁的挪威男人。我们那⼀届的难民多数是来⾃车⾂。车⾂当时跟俄罗斯仗打得沸反盈天,难民涌进欧洲各国,挪威自然接收 了不少。</h3> <h3>像浪潮一样的难民,一波一波地涌进这个国家。最初,我们对这些车⾂难民很是害怕,保持着冷冷的距离。我家隔着花园的邻居是个 五⼗多岁的挪威男⼈,他的新婚妻子是来⾃俄罗斯的四⼗多岁的 ⼥人,她也在我们的班上,她对车臣的难民表现出很明显的敌意。她的傲慢、冷淡和无礼与车⾂难民的善良、热情、仗义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大家自然而然的与车臣难民都混成了朋友。<br> 车⾂人信奉的是伊斯兰教,他们都是穆斯林。争取到进入挪威, 要经过战争、逃难、在难民营排队⼏个阶段。可想⽽知他们遭受的劫难了。我的难民男同学们,看着很刚毅、坚定和自信,他们乐于助⼈,让我们这些来自和平国度的⼥人们感到他们内⼼的强大 、有极深厚的安全感和非常的男⼦气。他们都带着老婆来的,有的一人带来几个老婆 。这些⼥⼈,低眉顺眼,温柔恬静、柔声细语,真的都很美丽动⼈。<br>  奥马列在车⾂是个石油富翁,战争让他失去一切,留给他的只是脑⼦里⼀块弹片。这弹片常常在他不经意时复活,这难忍的,让他死去活来的疼痛,在这和平宁静的环境中提醒他那场战争的恐惧残忍。 他拥有四个老婆,个个以他马⾸是瞻,互相和平友爱,我对⼥人们能这样相处非常好奇。<br> 我看多了演绎古代后宫的电视剧,⾥面描写的那些皇后和佳丽们嫉妒⽣恨,明争暗⽃,为争宠极尽阴险毒辣之能事,淋漓尽致表现了⼥人们的劣根性。更看多了,男人们的腰包⿎起来后,出现了小三、二奶这些新生产物,她们与正室之间讲述的那些千奇百怪、丑陋不堪、冲击道德底线的故事都源于⼥人的嫉妒。<br> 奥马列的⼆老婆和小老婆也是我的同学,⼆老婆丰满高挑,长裤紧⾐,英姿飒爽。甜甜的脸上嵌着俩酒窝,她健谈爱笑,课间时常常听到她捂着嘴吃吃的笑声。⼩老婆还没生养过,身材苗条,丰乳 、蜂腰、翘臀,堪称魔⿁身材。她总围着花头⼱,长裙曳地,那张精致的⼩脸在花⼱的衬托下如花似玉,很是妩媚,她腼腆害羞,⽂静寡⾔。这两个共拥⼀夫的⼥人天天形影不离地⼿挽⼿出双⼊对, 亲密无间。奥马列英俊⾼大站在她们俩的身边像是保镖。真难以想象他们回家是怎样相处,怎样生活,会有怎样的家庭氛围。大半年过去了,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异国学生,在挪威老师的耐心教授下能用简单的词语互相交流了。⼀天课余,我忍耐不住地问奥马列的老婆们,她们四个⼥人是怎样相处的?她们相互对视地笑了笑,继⽽面带同情地注视着我说:“我们过得⽐你们好多了,⼤姐管家⾥的经 济,⼆姐管理所有的孩子们,三姐做家务,小的外出帮丈夫。我们分⼯负责不像你们那么累。”我问:“你们不会为丈夫的厚此薄彼⽽争吵?”“不会!”她们疑惑地说:“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 题,丈夫是一家之主,他是很公平的。”我被她们的单纯善良打动了 ,站在旁边听着我们对话的来⾃车⾂的男同学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放心,奥马列有时间表的,一三五二四六他该上谁屋上谁屋, 不会错的。”话音落地,满堂哄笑。<br>  并不是所有的穆斯林都娶四个老婆。没钱买大房⼦,盛不下众多老婆的也就⽆奈地娶⼀妻,来⾃车臣的男同学努了迪就只有一个⽼婆。努了迪身材魁梧⾼大,举⼿投⾜间彰显出男⼈的“硬⽓”,他很沉默。我们开始学挪威语,课间大家⽤刚学会的⼏个词语问来问去的练,他从不参与,不是端着咖啡坐在角落像看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一般看着我们,就是站到大门外独⾃抽烟。他只有⼀个老婆,一个面貌慈善,身材矮胖的年轻女人。这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来一对⼉女,⼉子⼗四,按规定直接送到就近的初中学习去了,女⼉十七岁,本该去读高中的,但她却跟父母一起来我们班上。这个初长成的⼥儿清纯可人,亭亭⽟立、肌肤雪⽩、额眉舒展,带着高贵优雅的气质。她已接受西方的文化,时⽽长裙飘逸让⼈想起托尔斯泰笔下那些窈窕娇美的贵族小姐;时⽽一⾝牛仔,又让⼈忆起前苏联二战时期作家笔下的那些生动鲜活,英姿勃发的少女兵。她是个乖巧的⼥儿,在⽗母面前非常温顺。这是个很和睦的家庭,一家又有了挪威这个自由民主国家的庇护,应该是幸福的。<br>  我们班名副其实是美⼥扎堆的班,二个波兰来的女孩,身材魔鬼到堪⽐玛莉莲.梦露,比玛莉莲.梦露还高挑现代,再加这些车臣美女和阿富汗美女,真可谓是“美女如云”,还有两个上海来的美女空姐,近⼀米七的个头,身材婀娜挺拔,符合现今全国男⼥老少追求骨感美的审美标准,在这些外来美女耸胸翘臀小蛮腰的衬托下下,显得纤秀清丽,就像牡丹,芍药花丛中的两株兰花。这俩中国女孩有点孤傲,同进同出,很少与人交流。这些青春焕发,神采飞扬的女孩,下了课就吆喝着结伴到对面,此地唯一的商场去淘货。拥有青春底色和独到的眼光她们,常常淘换来那些打折的便宜衣服,哪怕是三,五十元⼀件的⾐服,套在她们身上,都能光鲜亮丽,韵味十足。<br>  我们这些已为⼈父母的人,课间没有这份跟着她们凑热闹的闲情,只在教室里⽤不多的词量交流着。有⼀天,⼈走的只剩下我和努了迪,他居然主动找我说话。同学几个月,我第⼀次听到他的声⾳,低沉浑厚带着点倦意。我们谈到两天前发生的那一幕。那天,我们美丽的⼥老师介绍挪威,在黑板上画了个象蝌蚪形的挪威地图,然后叫各国学生画自己祖国的地图,我上去大致描绘了中国地图。一向谦和的老师居然对大家说 :中国⼈口众多,破坏生态环境已经让⼈忍无可忍,就纵有五个地球也不够他们糟蹋的。我听了,血直往头顶窜。在中国,我是中学语⽂老师,天天教育学⽣热爱祖国。虽然在这里我啥都不是,挪威语才学了几句,无法⽤丰富深刻的语言像对我的学⽣那样侃侃而谈;无法振振有词淋漓畅快地进⾏反驳 ,但对⾻气⼆字还是有深刻理解的。我感受到气愤满胸又无法明确表达的痛苦,只能用新学的词量极有限的挪威语愤然地高喊:“抗议污蔑!”然后果断起身,离座走人。两个上海⼥孩毫不犹豫地跟我走出教室,甩下一教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同学和满脸尴尬的老师。最后,女老师在我们以旷课形式的抗议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检讨了自己的不礼貌行为。努了迪说到这件事,向我竖起大拇指,我礼貌的对他说;Thank U !</h3> <h3>冬去春来,我们在这种充满异国混杂趣味的教室⾥活泛起来,彼此之间不再生分,也产生出了熟人或朋友般的友谊来。那些来⾃各国的不管是律师、医⽣、教师或工程师,原本在自己国家都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的同学,相继在这里找到了清洁工,幼儿园看护,饭店洗碗工等诸如此类在我们眼⾥比较粗粝的工作,都有了收入。生活有了来源,在异国他乡就有了立足的底气。这一类的工作自然是辛苦的,好在这个国家所有的工作都被看作是谋生手段,没有贵贱之分,彼此之间都能平等对待。大家也都心平气和地保存了一点自尊和体面 。我想,每个离开⾃己生长的故土,熟识的环境和亲朋好友来到这个陌⽣的北国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欲语还休的故事吧。我的这些同学,自然无一列外。我想起了那段烂熟于心的语录:我们都是来⾃五湖四海,为 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到⼀起来了。我们的共同目标没那么高尚,只是为了好好的生活下去。<br>  毕业临近,那些上班辛劳的同学不再轻易旷课,大家都为毕业忙碌起来,同学之间也流露依依惜别之情。<br>  毕业前的⼀个中午,奥马列⾛到我的座位旁坐下,悄声对我说:“ 努了迪喜欢你,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做第⼆个老婆。”震惊让我一时目瞪口呆。我蠕动嘴巴半天也组织不了语言回答这个毫无准备不可思议的问题。不自觉地回头看看斜对座的努了迪,他意味深长地露出难得的笑意瞅着我。回过了神,我想,可能是玩笑,可能是搞幽默,就回答说:“别乱说,我不是穆斯林。”奥马列说:“穆斯林男⼈可以跟不是穆斯林的⼥人结婚,⼥人不可以。”“我比他大几岁。”“这是啥问题?”看来,他们是把这事当真的,我觉得有必要和努了迪好好谈谈,就告诉奥马列;“叫他⾃己来跟我说。”<br> 第⼆天课间,努了迪的老婆,神秘兮兮地把我拽出大门口,脸上显得非常认真和虔诚,直截了当对我说:“你愿意嫁给努了迪吗? ”我又吓了一跳,我真的不敢相信,一个⼥人,为⾃己的丈夫说媒,这是怎样的一种“无私无畏的奉献精神”让她开这样的口,又是怎样的⼀种成⼈之美的善良意愿让她不带任何情绪说出这样的话。是没有文化被奴役被洗脑失去自我的结果;还是什么文化清除了这种原始的依附在⼥人身上嫉妒的劣根性?我沉默了很长时间,看着她那张⽐实际年龄成熟许多的带皱纹的脸,在入冬前秋天阳光的温暖下,深深地把我迷惑了!我不留余地的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br> 在后来的⽇子⾥,他们一家人依然很自然,友善的和我交往,没有⼀丝因被拒绝⽽生出的不快。<br>  毕业后,班里的同学各奔东西,就像一把盐散落大海。<br>  很多年过去,我的手机掉了,换了,再没有联系过我的同学。 世界很小国家更小,但我们连碰⾯的机会都不曾有过。每次看新闻,看到穆斯林的恐怖分⼦又咋样咋样了,我都会想起我的车臣的同学们 ,但我从来没有把他们跟新闻里说的恐怖分子联系在一起。<br>  我还时常想起我们班里的那些年轻漂亮的不同国籍的女孩,这么多年过去,她们现在都该为人妻为人母了吧?<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