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堆上的村庄（二）小说

佳妮

二大脚儿

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节，是三月春初。这时大地刚刚退去了厚厚的雪装，草木复苏。远山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绿意，脚下的枯草深处也隐隐钻出几片新芽。黄河古道的河水奔流的越发欢快，鸟雀也鸣叫着飞过田野。 

黄昏，伴着鸡鸣狗叫慢慢到来了。拾掇田地的男人们或女人扛着农具，一边说笑一边往家里走。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都起新房子，有些房子二层或三层楼高，白墙黛瓦。炊烟冉冉升起，树影婆娑。

早年，黄河夺淮时，这里是满目疮痍。有句老话；佃湖荡，佃湖荡，十年八年没指望。

看到在田间遛弯的我，也许觉得我挺陌生，一个拿着锄头女人开口问道：

“哪个家的”？

我指着前方的小楼:

“就住在那楼里”

村民们恍然大悟，村子就这么大；

“哟，马家楼”

偶尔有聪明的老狗，小跑到村口迎接归家的主人，不时对着我这个陌生人叫上两声，抖抖威风。

让我意外的是在人群中，看到二大脚儿。

二大脚是我奶奶的侄，从小喜欢穿着大人的旧鞋子踢踏着，因此得名二大脚儿。时不时从亲戚的口中听到这名字。也让我留了心。

二大脚儿大名张奕，年轻时1米 8还高的 个子，方方的脸型，眼晴不大。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外表干干净净。也算是一表人儿。

张奕结过三次婚，第一次婚姻因性格不合离了婚 。第二次婚姻老婆有外遇，跟个外来人跑了。直到第三任媳妇儿，给他生了三个儿子。谁知媳妇儿命不好，最后得了癌症。强撑着几年去世了。

可能是婚姻不顺，平时，张奕好酒，一喝酒，鬼大流吹的，脸红的可以滴出血，二衣子的毛病犯了，见到女人就动手动脚的。还真有女人贴上来，常惹的媳妇儿骂骂咧咧的。

张奕酒醒了，冲着骂骂咧咧媳妇儿“怎甘啊？我怎甘你的啊？”。

张奕的第三任媳妇儿读了七八年的书，脑子灵光。改革开放后，经常靠着在县城当干部的亲戚走后门，折腾种子，化肥，让张奕开着拖拉机拉到庄里买卖。这一来一回钱就折腾出来了。

张奕会开拖拉机，在20 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那可是技术活。村里的人去赶个集儿，办个事，能坐上拖拉机那可是天大的人情。那年头办个喜事，坐着拖拉机去接新娘，在农村得瑟呢。

村里的人讲起张奕“恩个桂桂，还真来丝啊”。

我还在当老师那阵子，每月拿42元工资，张奕已经是村里的万元户了。

有了钱，张奕财大气粗。先前在家乡办个面粉加工厂，后来又办了小型自来水厂，当年，在庄里也算是人物儿，金屁琅琅的。

自然，我们每次回老宅，张奕忙里忙外，神气六国的。

我对张奕在认识不多的亲戚里印象深刻。

退休后，回老宅次数多了，发现村里人寥寥无几，据说农忙时才热闹上几天。

一天，我在村里溜达着，迎面而来一拐一蹶的男人，古铜色的脸，脸上的绉纹似刀刻一样。冲我一笑，

“家来咧”

我一楞，没认出来对方。

习惯性的跟对方“嗯嗯”，回头悄悄的问旁人。

“谁呀”

“嗨，二大脚儿”

“恩桂桂，这老头身体多吉杠啊！”

早听说，二大脚的三个儿子，走了二个。得了和他们母亲一样的病：癌症。

二大脚自己也曾经中风，去了城里唯一的大儿子家，在医院住了一段，觉得太花钱。喊着出院。

刚出院没几天，一天，儿子媳妇都上班，想起床喝水，腿软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站不起来了。又送到医院，一照片，脊椎骨摔出问题，接着又住院。屎尿都在床上。这折腾下来，搞的人二五郎当的，钱也花光了。

最后二大脚坚持从城里回到了村庄，自己照顾自己。乡里乡亲左邻右舍也时不时关照一下。

结果，就在这村庄里，二大脚的身体硬是一天比一天好，可以下床溜弯了。

这日子呢，就是这么过的，有些事情幂幂之中的神奇，也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意义就是在于好好活下去，感觉舒服，一往无前。

佳妮原创于2023/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