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生涯（18）新疆行

望江雪

军校生涯之十八

新 疆 行



　　2015年7月，为了解工程兵部队实战化训练开展情况，我到新疆军区工兵九团、第四十七集团军工兵团开展调研活动。同行的有训管教研室主任周通、教员闫志强，以及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探望父母的基础部龚新敏政委。

我们从徐州乘火车向祖国大西北疾驶而去。过了陕西地界，沿途多见荒山僻岭、大漠戈壁，不禁感慨当年王震将军率大军徒步穿越不毛之地，沿途剿匪除黑，克服多少艰难险阻，才迎来了新疆的和平解放；又感慨十几万官兵就地转业，组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扼守战略要地，才保证了新疆的和平安定，衷心钦佩毛主席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深谋远虑。同行的龚新敏政委是兵团人的后代，聊起这些来如数家珍，使我们还未入疆，思绪就己飞向兵团驻地，仿佛看到了在戈壁滩上开垦出的千顷良田，对屯垦戌边的兵团人生出由衷的敬意。

　　到了工兵九团，刘维团长陪同我们参观了宽阔的战术训练场，以及设在团办公大楼地下室的体能训练馆。刘团长介绍说，这里十月份便天寒地冻，冬季组织体能训练很不方便，有了这个训练馆，一次可容纳一个营的官兵，同时开展单杠、双杠、木马、散打、格斗、刺杀、射击等训练，保证全年体能训练不断线，有效提高了部队战斗力。我们还参观了一楼餐厅，这里能保证在营区的官兵同时用餐。我们感慨，新疆就是地盘大，团里各种设施宽敞大气，内地军营望尘莫及。

　　我们召开座谈会，了解开展实战化训练情况。该团针对中印边境作战环境，突出抓好实案化、适应性驻训，当时有一个营的官兵驻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雪域高原上，开展极限生存能力训练，着力提高高寒缺氧条件下执行作战任务的能力。训练是艰苦的，在那里官兵走路都是大喘气，能够坚守阵地，就是对国防事业的贡献。他们还针对“疆独”活动特点，开展反恐维稳训练。

　　调研期间，我与在新疆工作的堂叔张彪取得了联系。张彪是我二爷家的三子，小我六七岁，高中毕业后投奔在新疆塔城安家落户的大姐（我叫大姑），后考入伊犁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在塔城中学当语文老师，并与同校老师李芳结婚。因其文笔好，常应邀帮助塔城司法局写材科，后调入司法局工作，又被新疆自治区司法厅领导看中，调任该厅劳教局办公室主任，在乌鲁木齐市安家落户，演绎了一个农家子弟靠知识改变命运的勉志故事。

张彪接到我的电话，即带侄子张卫赶到工兵九团驻地，与我相见，又在饭店宴请我们调研组一行，并邀多名亲友作陪，按当地风俗吃了全羊宴。众亲友介绍了在新疆工作的经历，令人感概。张彪说，他大姐和姐夫前些天曾在此住了一段时间，一周前刚返回塔城；妻子李芳到塔城中学参加一个活动，可惜这次未能见面。

（张彪全家福）

　　（上图右一为张卫小弟）

张彪还安排侄子张卫开私家车，专程陪同我们到吐鲁番游览，使我们浏览了夏季仍白雪恺恺的天山，千里外引来雪水的地下暗渠坎儿井，枝繁叶茂的葡萄沟，高温达46度的火焰山，并在葡萄沟品尝了手抓饭。往返途中，张卫讲述了他融入本地的经历，他们家亲戚在新疆生活的已有十多人。

调研临结束，我与张彪电话辞行，感谢他的盛情款待，同时为未能见到他大姐及李芳感到遗憾。我说，我与大姑（他大姐）四十多年未见面了，不知还能相认否？

张彪问：“明天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说：“拟到天池看看，后天就去西安了”。

“天池别看了，没啥看头，我找车送你们到塔城，与我大姐一家见见面，如何？”

“塔城离这里远吗？”

“五百六十公里，在新疆算是短途了。”就这样，我们定下了到塔城探亲的行程。

　　翌日上午十点，我们坐上张彪找的小车，向塔城疾驶而去。开车的师傅叫郝进祥，张彪家的亲戚，大高个，三四十岁，幼年随父在塔城经商，常往返于两地之间，很健谈，沿途介绍了许多新疆的风土民情，令我们大开眼界。

小车在辽阔的准噶尔盆地上疾驶，沿途既有荒漠戈壁，又有兵团人开垦出的千顷良田，还有牛羊成群的青青牧场，尽显西域风情。途中小车曾驶上连霍高速，宽阔平坦的路面，路两侧高耸的杨树林，由远而近闯入眼帘的标准化路牌，拉近了新疆与内地的距离。只是这里人烟稀少，几十里见不到一个村庄，与内地村连村、户连户的拥挤景象，形成巨大反差。

途经石河子市时，我很兴奋，从小就知道新疆石河子农场，这是发小张春才的大姐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是兵团人在戈壁滩上建成的一座丰碑。开车的郝进祥介绍，他的许多亲朋都是兵团人，兵团己有刚开始的十几万人，扩大到现在的三百多万人，在新疆各地建成了十几个“师市合一”的新城，还有几十个县团级城镇。兵团已发展成农工商贸一体化的准军事实体，中央直辖的计划单列省级市。各师团扼守在新疆要地，屯垦戌边，平战结合，是稳疆固边的“定海神针”。张彪夫人李芳也是兵团人的后代，号称“疆二代”。

　　傍晚八点左右，我们到达塔城市额敏县张彪大姐的家，与阔别多年的大姑和姑夫王明义相见。在我的童年记忆中，豆寇年华的大姑常来我家，抱着我的小妹嘻笑玩耍；姑夫王明义是我小学同班同学，大我几岁，那时英俊潇洒，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而我个小坐前排。岁月如梭，四十多年后重逢，当年的靓女俊男都已双鬓染霜，变为儿孙绕膝的老人了。

姑夫王明义讲述了他当年因在村里遭排挤，愤而投奔在新疆塔城工作的亲戚——郝进祥的父亲，先是打零工，住地窖，终于在额敏县安家落户的辛酸经历，令人唏嘘不已。大姑进疆也不容易，先坐火车，后乘马车，风尘仆仆走了半个多月才找到地方，一看住在半地下的地窖里，条件这么艰苦，不由得心烦意乱，真想回去！只是当时正值文革动乱时期，要回去谈何容易，只得咬牙坚持下来。

这一坚持，反而换来了人生命运的大转折。这里地处祖国边陲，人烟稀少，物产丰饶，村里住满从四川、山东、安微、河南流落此地的拓荒者，当地政府釆取扶持政策，帮助他们开荒种地，建房成家，使他们安居乐业。现在大姑家种了四百多亩地，管着一个砖窖厂，养了近百只鸡鸭，岁入颇丰。我参观了他们的住房，为适应冬季保暖需要，墙体有半米厚，室内安有锅炉和暖气片，每年过了“十一”即烧煤取暖，一直烧到“五一”前后，冬天大雪封门，室外零下二十多度时，仍能保持二十七八度的室温，比在老家过冬舒适多了。院里就是天然冰箱，平时即杀牛宰羊过日子，大块牛羊肉埋在雪里，尽情享用。

我在庭院四周转了转，院内有两亩多地，菜园里西红柿、辣椒等蔬菜长势喜人；院后即是茂密的玉米地，一派丰收景象。这时己是晚上九点多，仍是艳阳高照，这里与内地有两三个小时的时差，十一点左右天才黑下来。

大姑家杀了一只羊，盛情款待我们，还安排人在院里烤羊肉串，做全羊宴，并邀两三邻居作陪。邻居是来自山东、安徽的老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处十分融洽。我与他们闲话家常，佩服他们当年背井离乡闯天下的勇气，他们从内地跑到新疆，不仅餐风宿露，吃尽苦头，还要克服面对陌生环境带来的恐惧感，勇气可嘉。这么一闯，反而脱离了内地人满为患、资源匮乏的窘境，迎来海阔天空的发展机遇。正是王明义姑夫的愤而出走，在祖国西部边陲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才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美好生活，并为张彪考大学提供了条件，实现家族的中兴，这真是，敢于闯荡者天地宽！

　　张彪夫人李芳也从塔城中学赶来，与我们相见。我很尊重这个小婶，她是兵团人的后代，有着解放军的红色基因，还容貌出众，多才多艺，擅长书画，举止优雅。第二天，她尽地主之谊，带领我们在塔城市区游览了一番。李芳自幼在塔城近郊的兵团某师大院长大，又在塔城中学教书多年，这里已成为她的第二故乡。她带我们参观了充满俄罗斯风格的红房子古建筑，里边有塔城历史陈列馆，还有各式各样的手风琴陈列室（搭城有举办手风琴节的传统）；还带我们在她生活过的兵团某师部大院前留影，带我们到充满她童年记忆的冰琪琳店品尝俄味小吃。她还介绍说，辽宁某市与塔城结为对口援建单位，为塔城援建了“辽塔新区”等项目，推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前来干活的老乡私下议论，说是支援塔城建设，其实塔城的发展比老家好，塔城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比老家富多了，令人羡慕！

郝进祥神通广大，通过关系让我们参观了巴克图边境会谈会晤站，以及能瞭望哈萨克边境的口岸。站在这里，仅从交通条件就能看出两国的发展差异，塔城地区具有明显的优势，这让我们颇为自豪。

　　

从新疆返院途中，我们还到第四十七集团军工兵团调研。回院后，周通、闫自强先写出调研报告初稿，让我审改。在学科点会议室，我对着大屏幕看了几遍初稿，如实评论道：“稿子写得较平，你们揉合了两个工兵团的汇报材料，缺少自己的亲身感受。我们在部队调研时的所见、所闻、所思，没有充分反映出来。总的看，站位不够高，缺少启迪性与指导性。这样吧，我先修改一下，然后再讨论吧。”

之后，我结合年前到云南玉溪工兵团、舟桥团调研、讲学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平时开展实战化训练研究的思考，六易其稿，形成了《工程兵部队实战化训练调研报告》。报告充分肯定了近几年工程兵各部队在实战化训练方面获得的明显进展，并直面存在问题及深层原因，提出了推动实战化训练深入发展的具体措施，大约一万六七千字。记得文内揭示问题时这样写道：

——工程兵部队现在太强调专业性，忘记了在战争年代就是一般作战部队，经常执行攻防作战任务，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并不是常态。必须淡化兵种意识，破除自我中心观念，自觉融入到全军作战体系之中；

——部队官兵潜意识中存在着两个假定：一是上级不会安排工程兵部队独立执行攻防作战任务，二是在执行作战工程保障任务时，上级必会派友邻部队掩护。这两个假定都不靠谱，实战化训练的关键一环，是大力提高工程兵部队的战场生存能力；

——必须叫响“工兵步兵化，步兵工兵化”的口号，强化合同作战、联合作战意识，加强军事共同、步兵战术等基础性训练。所谓工程兵战术，就是步兵战术加上工程装备的作战运用方法……

调研报告报上去后，引起了院领导的高度重视，要求机关安排一次学术报告会，面向全院教员学员宣讲一次。只是时值2015年秋季，上级关于将学院改编为陆军工程大学训练基地的命令己下达，全院上下人心浮动，机关无暇安排此事，学术报告会则不了了之。

后来， 周通把这个调研报告运用到训练课教学之中，引起了学员的强烈共鸣，纷纷向周通索要讲稿、课件。学员回到部队后，部队领导得到信息，又纷纷邀请周通到部队讲学。这是我退休之后发生的事了。

我于2015年10月办理退休手续，除了参加学院专家督导组的跟查课活动外，平时不再上班了。听到上述消息，很是欣慰，这个调研报告受到工程兵部队官兵的如此重视，出乎我的意料，也算为推动工程兵部队实战化训练的深入发展，尽了一份心力吧，新疆之行不虚此行。

我的《军校生涯》回忆文章，断断续续写了十个月，至此封笔了。十八篇系列短文，以我个人的视角，反映了学院官兵为加强工程兵部队建设，打赢信息化战争而不懈奋斗的艰辛历程，我为能在这个群体里尽绵薄之力而倍感自豪，至少可以说不负韶华，不负四十多年的军旅生涯！

往事如烟，因岁月久远，印象模糊，有些记述或有疏露之处，恳望读者批评指正。

（本文约3500字）

2023年8月29日于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