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的前前后后——五忆母亲

范晋和

<p class="ql-block"><b>  又到中元节,追怀思亲切。</b></p> <p class="ql-block">  母亲已经97岁高龄了,在我们这个足有4000多口人的大村子里,她的年龄算是最大的。躺在炕上也有四年多的时间了,没有器质性的大病,只是循着自然规律渐渐地走向衰老。</p><p class="ql-block"> 接到四弟的电话,说母亲这两天的情况不是太好,已经不能进食了,意识也是模模糊糊的。稍做准备,我和老伴决定赶紧从太原出发,用自驾车拉着五弟夫妇直奔万荣。这一天是2012年的3月26日,农历3月初5。</p> <p class="ql-block">  面对我们的呼唤,母亲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费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最终还是没有睁开,只见眼角有点晶莹;嘴巴微微地一张一合,但我们没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这就是我们再次见面后的交流方式。我还是这个我,母亲还是那个母亲,想不到仅仅时隔半个月,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我的心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和悲凉、失望和惆怅。</p> <p class="ql-block">  母亲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这个时候,我们有必要给母亲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们的舅舅说一说。</p><p class="ql-block"> 昨晚大哥给舅舅打去了电话,第二天上午他就风风火火地从运城赶了过来。他放下手里提拎的“吃头”后,就急切地趴伏到炕上,抚摸着母亲的手,“姐姐、姐姐”地大声叫着,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眼圈是红红的。虽然最终姐弟没有能够说上一句话,但我们相信,她能够看见自己的弟弟,她能够听得见亲人的呼唤。舅舅临走时,又对着我们交待这、嘱咐那的,我们默默地点着头。他已经87岁了,还有个疼他爱他的姐姐,无疑他是幸福的,他希望他的这个老姐姐能够继续健康幸福地活着。</p> <p class="ql-block">  这些天,母亲基本上一直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时而认得人,时而又张冠李戴;有时也能和人对上几句很简单的话,但更多的却是答非所问;偶尔答应吃点东西,但递到嘴边嘴又闭得严严的,叫人无奈。听人说,人若是七天不吃点东西也不会危及生命,要是三天不喝水这人就够戗了,可见水对人的重要性。我们轮番着、一个劲儿地劝她喝水,是催,也是逼,有时她能够微微地张开嘴,我们就赶紧用小勺给她喂上一点点,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耐着性子,反复地用棉签湿润她的嘴唇。</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迹象表明,母亲已进入弥留时期。生死和离别,都是由不得我们能够支配的,我们能做的不是等待,而是守候,全家人都像是在备战一样,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母亲是一位英雄的母亲,养大了我们兄弟姊妹七个,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全力守护母亲,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p><p class="ql-block"> 每到饭时,大哥总会依偎在母亲的身旁,端着碗,轻声地呼唤着让母亲张口吃饭。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大哥患有老年性震颤病),尽管母亲不“搭理”他,但他总是义无反顾、不离不弃,一待就是半个钟头,生怕错过了一点进食的机会。我们几个也时常围坐在母亲身旁,给她讲些过去的故事,讲她经历过的那些苦难,讲她遭受的那些恓惶,讲她人生的艰辛,讲她的丰功伟绩,总之都是她平时爱说、爱听的话,以及她挂心的七事八事,尽管这只是“一言堂”,但我们总是乐此不疲,我们喜欢这样的自言自语,相信冥冥之中,母亲能够听懂的。</p>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4月9日(农历3月19),是个永远令我们痛心和难忘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母亲已经有十七天没吃一点东西,两天半没有喝水了,她明显地消瘦了许多,真正的皮包骨头了,看着实实地可怜。从上午10点开始,她的呼吸有点急促,脉博跳动细弱……下午5点20分,我们敬爱的母亲,呼吸停止了,心脏不跳了。她是悄悄地走的,静静地走的;没有呻吟,没有痛苦;她走得是那样的匆忙,来不及告别,她走得是那样的从容,没有必要告别;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安详,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慈祥,就像是熟睡了一样。</p> <p class="ql-block">  这段时间,大家都晓得母亲有今日没明日的,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这最后的一刻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我们手足无措。多亏有人提醒,这才赶紧拨了几个电话,几个懂行的邻居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和我们一起有条不紊地给母亲穿好了“老衣”。</p><p class="ql-block"> 在母亲咽气前后的半个钟头,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着。</p><p class="ql-block"> 苦受尽,福中断,儿孙丢下路走完。</p><p class="ql-block"> 机器停转油熬干,慈母从此长休眠。</p><p class="ql-block"> 一个母亲走了,人哀心流泪;</p><p class="ql-block"> 一个好人走了,天悲地湿润。</p><p class="ql-block"> 当晚,母亲入殓的棺材被请进了屋里。棺木是在裴庄那边订做的,棺板厚,做工好,电脑刻制的花色图案惟妙惟肖、精益求精,看过的人都连连称好。</p> <p class="ql-block">  晚上,弟兄几个,加上大妹夫建民,坐在一起商量母亲殡葬的有关事宜。殡葬之日,吃饭的问题是最大的事情。母亲在世的时候一再叮嘱过我们:其他的无所谓,一定要让乡亲们吃好。她有句名言:自己吃了填穷哩,人家吃了传名哩。眼下商定菜谱,母亲的遗训成了我们的座右铭,让乡亲们吃好吃饱吃满意,既是出发点,又是落脚点。</p> <p class="ql-block">  4月11日,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人在去世后头天放在门板上,第二天入殓,第三天封棺,又叫合棺。</p><p class="ql-block"> 三天合棺乃规范,从此不见妈的面。</p><p class="ql-block"> 阴阳两隔天地间,绵绵不绝苦思念。</p><p class="ql-block"> 吊唁、致祭的人络绎不绝,上两炷香,磕四个头,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我们这些孝男孝女轮流着坐草、守灵,跪拜敬陪,应着总管的口令磕头谢客。从运城和解店运回来的鲜花和松柏摆放在母亲的灵柩前,屋里散发着清香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养五男育二女泣血饮泪搏得福满门 </p><p class="ql-block"> 岁九秩又七载积德行善修来寿中魁”</p><p class="ql-block"> 大门两侧悬挂的挽联分外醒目;</p><p class="ql-block"> 悼念母亲的大幅喷绘就悬挂在大门前对面的墙壁上,不断有人驻足围观,仰着脖子细细品读。</p><p class="ql-block"> 一般在合棺的这一天,要定下安葬的日子,并向父老乡亲和亲朋好友们进行告示。请来的阴阳先生把出殡的日子定在了4月18日。</p><p class="ql-block"> 出门在外的孙辈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p> <p class="ql-block">  4月17日,今日起事。</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在为明天母亲的出殡各自紧张地做着准备。上午的天气还是好好的,下午4点多,突然变了天,狂风耳边嘶鸣,空中雷吼火闪,地面泥水横流,直到晚上8点才算平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对于这样的一个自然现象,人们的议论各有不同。有的人觉得这是老天在捣乱,故意给人添堵,而有的人却说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后辈们的生活会过得“吼雷火闪”,就是红红火火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议论归议论,由人们说去。但受到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村委会大院里搭的戏台用不上了,白忙活了一场;请来的锣鼓队只象征性地表演了一阵,让人感到不过瘾;外请“先人”的一行人都吃了苦头了,他们行走在水里和泥里……到墓地“暖窑”需要5姓人,路上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又黑灯瞎火的,每个人的脚上都沾满了泥巴。</p><p class="ql-block"> 雨住之后,院子里的戏开唱了。乐户带的几个唱蒲剧的高手,唱功、武功还算不错,也很卖力,而且都是彩唱,他们的表演受到了现场四、五十号观众的欢迎。演出持续到晚10点多钟。受雷电影响,大电下午就断供了,演出活动是凭借弄来的一台小发电机来进行的。</p> <p class="ql-block">  4月18日(农历3月28),今天是母亲的安葬日。</p><p class="ql-block"> 亲戚朋友们频繁上门祭奠烧纸,孝子们频繁叩头谢过。</p><p class="ql-block"> 这些天来,凡是来家的人,只要有时间、有兴趣,我们总是要让人家吃上一点再走,村上叫做“流水席”,但那饭只能算是家常便饭,而这一天的饭就大有不同了,是正经八本的酬宾席,所谓的正餐。所有的来宾,不管是外地的,还是乡里乡亲,都要好好地吃上一顿。饭菜的质量得到了人们的好评。</p><p class="ql-block"> 12点,母亲的灵柩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摆放在了后道巷举行悼念活动的地方。“执事”宣布悼念活动开始,由村党支部书记主持。村委会敬献的花圈摆放在母亲的灵柩上;村委会负责人宣读了敬送挽幛和花圈的单位和个人,并致了悼词。中间穿插有蒲剧唱段,以及锣鼓队的表演。</p><p class="ql-block"> 众多的孝男孝女们跪拜灵前,心情沉重,泪洒黄土地。</p> <p class="ql-block">  下葬的过程是顺利的,母亲得以入土为安。感谢打墓人,感谢所有前来帮忙和吊唁的父老乡亲。</p><p class="ql-block"> 事毕、曲终、人散,送走了乡亲们,这个院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个没有了母亲的空落落的平静。</p><p class="ql-block"> 4月19日清早,众孝男孝女到母亲的墓地去“扶墓”。所谓“扶墓”,就是昨天下葬的时候,隆起的坟头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今天家人去,再把坟头好好地修整一下,按自己的意愿,造出一个理想的“型”来,如同给逝去的亲人盖一座像样的房子。</p><p class="ql-block"> 回来后,在家的人照了一张合影,留下了永久的纪念。</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不在了,安葬好了母亲,历史翻过了新的一页。这个家,在人们的心目中,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变得没有多少吸引力了,变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大家“逃离”的心在躁动着。常言说得好:有爸在,就有天在,有妈在,就有家在。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就是儿女的根,根没了,飘零的心该何处安放?</p><p class="ql-block"> 小女、二哥、云娃分别于上午、中午和下午离开了。走的时候,都放声痛哭,我相信这是动了真感情。他们哭得如此伤心,是因为失去了永不复回的母亲,失去了生命中的精神寄托,失去了魂牵梦绕的牵挂,这个来来往往了、投放了几十年情感的小院,从此难有自己的身影,这个小院发生的一切将成为时过境迁的故事。一草一木总关情,一砖一瓦意也浓,平时无所谓,别时倍珍贵,因而伤感……</p><p class="ql-block"> 4月20日,我们决定返回太原。</p><p class="ql-block"> 给母亲再点上一炷香,跪拜在母亲的遗像前,泪水止不住地洒在胸前,嘴巴也不听使唤了,悲悲切切地告诉她老人家:不孝儿要走了,方便的时候再回来看您,您多保重……依恋亲情,难舍母爱,抚摸着镶嵌在像框里的母亲的遗容,一遍又一遍……</p><p class="ql-block"> 母亲,永别了;永别了,母亲!</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2011年3月4日录制的视频。这是母亲在世时留下的影像之一。</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