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老范

胡侃瞎周(胡永忠)

邻居老范日子过的咋样？邻居心中有杆秤。我与老范楼上楼下三十多年。他常说：“你们过的幸福啰！”今天我也秤秤他，全部真实，绝对公正。 仕途老范常在楼梯口放一包他种的菜，见我上楼吼句“把你东西拿走！”我没帮他办过事，想谢绝，又贪图邻居羡慕的目光，每次都自然地拿走。在称之“局长楼”的楼里，老范给我优惠国待遇，左思右想可能是同病相怜。八零年我和老范进局机关，他政工，我财务，都是出局长的科，科里人调出最孬也是有实权的公司经理、书记。我俩科员干了近30年，退休才给个享受副科的虚名。我坐死板凳外界给了台阶：“老胡贪酒不贪官”。领导们说我不要求进歩，其实我做梦都想当官，脸皮薄不好意思争。老范常冷不丁跟我说句：“人家又升了。”羡慕的语气中露出嫉妒、心酸、不服。他肯定也想进歩。老范工作任劳任怨，没跟任何人红过脸，年年评为劳模。有次表彰文件下发，下属企业都提意见：老范应第一，为啥排第二？足见老范的口碑。老范有很多升迁的机会。一次局办主任快退休，让老范过去准备接手，因不会写材料又回政工科。老范在部队是文书，准备提干因家庭变故复员，部队专门派人与地方协调按干部安置。咋不会写材料？政工科长换了一任又一任，论资排辈也应轮到老范。一次酒喝到二麻杆子，我涮局长：“叫老范给你提两瓶酒，空出的科长位置给他。”局长推心置腹地说：天地良心不是酒的事，他是好人适合当劳模，但不具备领导素质。言词短、不灵光，工作打不开局面。酒后细想，领导就是水平高，知人善用。会干活的干活，会当官的当官，我贪酒常带我出去挡酒。领导说的也是，老范半天不说话，说一句还粗俗。如：在局办当储君时，看了局长修改的年终工作总结说：“我靠，这都敢吹。”领导也是为了集体荣誉呀；让他起草人事任免文件，他冒句：“我靠，这样人也能入党，也能提拨”；办个调动手续他自言自语：“我靠，又安排一个，也不怕提意见”。弄得敏感事只有让其他同志办。领导也难呀，都是为革命工作，方方面面势力要平衡，左邻右舍关系要协调。老范的仕途如我上班挤公交，虽然站在下车人的座位旁，未必能上位。有时下车人屁股刚抬，有个屁股坐上了，人家动作快；有孕妇，残疾人、老人站着比咱更需要，该让；最沮丧的是下车人见到熟人叫：“来这坐”，咱能说，我已在旁边等了几站该咱坐吗？在机关这趟公交车上老范站累了，听说三十年工龄能退休，便提前下了车。 杠劲 老范言辞短，确爱啍小曲。小曲翻来倒去只三字：哩梗隆…刚进单位我住办公楼顶层，老范下层。顶层全是处在户主搏弈期的小夫妻，难免吵闹。有动静他慌忙上楼，瞪着死白眼杵在旁边，常盯的人家赶他走。下班他上楼遛达，谁家门开着头伸进去：“咋不吵架？”有年初夏，我穿着高领衫，明知有抓痕他硬要扒开看痱子。我说“看啥！颈脖不小心撞着老婆手。”他说“还是农村老婆好，咱是户主，早上你尚嫂端碗荷包蛋吃了下床”。我老婆说：“又想吃蛋。”他上楼遛达是观察谁自行车闲着，想借车回郊区的家。有次还车，见他脖子红，我老婆说：“户主早上啃的鸡爪子。”我掀衣见双肩磨破渗着血，他说挑了一夜麦子，沮丧的道：“双职工闲的疯着玩，眼气人！咱老婆可怜，两孩子小、母亲卧床，地里都是力气活不做吃啥？”后来帮他拼了部全身响，铃不响的自行车。从此，下班他就哼着：“哩梗隆，哩梗隆…”回家。风雨无阻！共事十年没见过尚嫂。九零年政府卖城镇户口，老范贷款成双职工。见到尚嫂我问“范哥吃碗荷包蛋才起床？”尚嫂说“鬼娃子这也说。他是孝子，都让给他妈吃，忙半夜，跑十几里上班不吃饱咋行？我说：“那晚上田里活，做的你满意吗？”老范急忙推开尚嫂：“莫搭腔，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尚嫂上班二年，贷款没还完企业破产，只有收旧包装带编篮子卖。又二年，市郊拆迁老家人暴发，尚嫂想转回农村，政策不许。老范常叹：“心强命不强。屙屎打喷涕两头赊 ” 。老范成双职工没赶上分宿舍楼，搬上顶层。顶层与供销社相通可两边上下。楼下是办公区，尚嫂偶尔搬旧包装带从供销社上楼，人家封了。欺人太甚！晚上我们去砸墙。啍着小曲编篮子的老范见状把大家赶走。见还捡树叶做饭，帮他办了煤气证；尚嫂白天收的旧包装带放在院外，天黑从楼上搬。九九年搬到新县城。尚嫂骑着三轮车卖菜。老范退休后两口常天不亮出去，天黑汗麻水流回来。有次我到三江口荒沙滩上遛弯，见他在练车场旁边地里，同门卫刨着花生喝酒。得知他在开荒种菜。我问：“纳土地税了吗？”他忙刨袋花生堵我的嘴。我局下属单位多，随份子是灾，有事都不攀他。我儿子结婚第二天，尚嫂拦住我：“孩子明天回门要带四层礼（两斤粉条、两斤肉、两条魚、两瓶酒），我专门编个篮子你拿回去。”篮子我至今在用，有“福”字，吉利。老范基因强，儿子随他。因见女孩常冷场，婚姻成了老范的心病。突然有一天老范请假说儿子结婚。大家要喝喜酒，老范说只全家吃顿饭。我说：“家里坐不下，你把莱端到会议室。席间大家问咋这快？老范说：“捡漏！捡漏！”原来姑娘是孤儿，在县招待所工作，见面半个月无任何要求就领证。第二年添个孙女，冷静的屋里常飘出欢声笑语。有次闲谈他说：“我熬的很，想吃肥肉。”我说想吃就买。他叹道：“还说捡漏是捡个户主。这俩娃有心劲，看中我家都老实吧叽的”。我说莫让位，他说：“人家伶牙俐齿说的有理。说吃肥肉患‘三高’，只准买牛羊魚和瘦肉，星期天才能啃次猪蹄；说散酒伤身，买的成箱酒放在她卧室，五天才给一瓶。”后来有机会都添盘卤猪蹄给他解馋。孙女十多岁了，儿子两口外出打工带回个男婴。计划生育检查儿媳说捡的，大家装憨。老范让帮办户口，我说：“在儿子名下难度大，范哥办你名下。”他问：“算啥？”我说：“算你小儿子。”儿媳跑了，他追着我打承认是孙子。正协调少交点罚款，国家放开二胎。老范高兴的：“捡漏！捡漏！”荒沙滩成了滨江公园，老范闲了。有天他穿着保安制服哼着：“隆哩梗隆，隆哩梗隆…”我问：“排戏？小曲咋多个“隆”？”他说：“给人看场子，添个孙子要‘拢’把劲！”人们高兴了哼几句，老范啍小曲是为自已杠劲！ 风景“局长楼”的孩子都飞了，只剩老范四代同堂。当他家人忙碌进出，聚在楼下熬日子的空巢老人，双眼都随之移动。常叹“人家这才过的像日子！”有次我陪几位老局长晒太阳，老范哼着“哩梗隆”下楼。张局说：“老范幸福啰！”我说：“你们当官的光宗耀祖，吃肥捞足了。还不幸福？马局说：“捞个屁！捞足了还住在这常停水停电的破楼。那时顶多得两瓶酒，两条烟”；崔局说：“老球想吃！弄一身病还落个好吃。前天去医院看罗经理，人家老婆不让见，说‘我男人中风是你们让他酒喝多了’。我说：“你们总算还肥了嘴”，老范辛劳一生得到啥？“现在，你们打牌，种花，遛弯。人家尚嫂六十多起早贪黑骑着三轮车卖菜；冬天夜里你们两口在热被窝绞着麻花，老范穿着棉大衣在寒风中巡院。幸福吗？”“你们国内玩腻了，飞到国外开洋荤。人家尚嫂脚都没踏出过县界。幸福吗？”“你们孩子穿名牌，开小车，住洋房。人家孩子一年四季工作服，骑着电动车、四代人挤在一起。幸福吗？”“你们在位时，我俩一个囊笨，一个挡酒当炮灰不提拨。现在刨食吃点饱饭还嫉妒，太不厚道了”。张局说：“每年表彰会我亲手给他戴大红花让他风光。还不厚道？”崔局说：“你有酒瘾，我们帮你省了好多酒钱。你不感谢还秋后算帐。就厚道？”细想，老领导们也有闹心事。有次打麻将，鲁主任赢牌，张局说不该赢，鲁说“当局长你“一言堂”，牌桌上还想“一言堂”。两人从此不说话；纪检樊书记铁面无私，现在儿女同他划清界线不来往；李局老婆与儿媳搞不拢，保姆费按月出，孙子不让看；马局有病住院，在上海的孩子只能用手机流泪视屏。如王熙风说的“大有大的难处”。有一天，老范家有吵架声，我推开门见一家人打麻将。老范说：“来来来！你评评理，别人打她不要，我打她按住。”我问：“谁按你”？他说：“玉勤(儿媳)。”说完发觉上当赶我走。他八十多的母亲卧在沙发上“啊﹗啊！啊！”让我坐。我说：“房价涨的快，孩子大了，钱紧张先按揭一套。”老范说：“买的起！卖菜攒了点钱，儿子老实老板让他管事，工资开的高；这次棚改，我同拆迁办签了合同，到时还套大的给孩子们住，我们老两口在同层买套小的，方便相互照料。”一次旅游公司到院内组团，大家都去香港玩。我说：“范哥，乘身体好带尚嫂出去耍耍。”尚嫂说：“电视上天天看，瞎花钱。出去谁给老妈和孩子们做饭？”林语堂说过：“什么是幸福？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听爱人给你说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老范能给高寿的母亲做饭，难道不是幸福中的幸福？昨天，老范背着书包，拉着孙子，哼着小曲。我说：“范哥，大家在向你行注目礼”。他冒句：“我有啥看头？”嘴笨！是我。”“哈哈！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可惜我不够格。儿子说我胡侃瞎诌影响他儿子，孙子毎星期只准我见一次。老范如花园道边的马尼拉草，一生仰视着花朵的艳丽、高贵。没想到在四季轮回中，他顽强的绿色生命成了最亮丽的风景！ 编辑于2023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