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的畅想

我爱我家

<p class="ql-block">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两碗水,一碗用来喝,一碗用来洗干净你的脸和内衣裤。如果在十年前看到这句话,我会很赞同,并且会把这所谓的贵族精神传输给孩子,可现在我只会无奈地笑笑,道一声:天凉好个秋!</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数年前,我还年轻,身体还算健康,虽然生活中有着种种不如意,比如事业受挫,比如孩子的各种问题,但我总会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呀!我还年轻,我有一双勤劳的手。我相信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现在,百病缠身。当你躺在床上,即使面前有一碗水,近在咫尺,你却只能望水兴叹…… 因为你够不着,连水都喝不了,更别提洗脸和内衣裤了,这无关乎贫富。在疾病面前,没有脸面,更没有尊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几天回了一趟家。父母亲古稀之年还守在那个九十年代修建的老房子里,用父亲的话说就是第四代房子。如果说爷爷住的老屋子——堡子是我们的第一代房子,那么分家后我们住的门房则是第二代,第三代的房子应该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父母亲搬下来,彻底离开老屋的庇护,在河边修建的。那时我好像还在上卫校,当听到家里要修新房,我是无以言表的兴奋,终于要有像模像样点的房子了。那时候修建的房子是土坯结构的,是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村里人齐上阵帮忙修建起来的。后来父母亲经济宽裕了,请施工队又增添了两间宽敞明亮的砖混结构的大瓦房,自此父母亲的住房历史达到了顶峰。时至今日这些房屋虽然已经很陈旧,很过时了,但还算坚固,也足够年老体迈的父母安享晚年了——也只能如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就在我参观了村民们的别墅后,心里却升起别样的情绪。近几年村里大变样,大多数都是小洋楼,小别墅。还带车库,花园菜地,没有小洋楼的也是宽敞高大的四合院。再加上村里建设得日新月异,道路四通八达,俨然新农村新气象。而父母亲的小院夹杂在其间显得很破旧,很刺眼。是父母亲经济达不到吗?还是我们姐弟俩没那个能力?其实我曾经多少次心里规划过父母亲的小院子,想着建设成什么样的?可每次见到父亲又偃旗息鼓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性格和疾病也只能决定了他在那个小村里呆一辈子,除非他生活不能自理,无可奈何时,才任由我们姐弟俩摆布。以前我一直认为是父亲的性格使然,使的他和大家格格不入。可后来我上了年龄,并且身体也不太好时,我才恍然大悟,那不是性格造就,而是很多年前父亲已经得病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得病的父亲一直是沉默寡言,也是独来独往,这就决定了他还没退休就定居在乡村,父亲是病退的,他没有熬到正常退休,就弃甲丢盔,逃到乡村,把一切烂摊子都丢给了母亲。胆小又懦弱的母亲在最初陪着父亲煎熬了几年后,一边肩负着艰辛的农活,一边忍受着父亲的暴躁脾气——我们都认为父亲是脾气暴躁,可只有母亲一直坚持说父亲生病了。我的伟大的母亲啊!我们姐弟俩可以逃离,唯有母亲无处可逃…… 也唯有母亲迎难而上,觉得父亲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当机立断为父亲的退休四处奔波,找单位,找教育局,找领导。也不知道母亲付出了多少艰辛,遭遇了多少白眼,终于如愿让父亲病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住在村里的父亲不用和人接触,随性而为,想干活了,就在自家的苹果园里忙碌,不想干活了就看看书,看看电视。前几年父亲还可以骑着自行车去十里外的甘沟乡采购生活必需品,活动范围就是黄坡村方圆十里地,最多不超过二十里。这几年父亲也骑不动自行车了,乡里去不了,活动范围大大缩小,但好像对父亲丝毫没有影响。父亲不需要人际关系,不需要和人交流,也反感母亲和人接触,说和人聊天串门纯粹是无聊,没有一点意义,可母亲不和人接触,又能干什么有意义的事呢?看书吗?不认识字,看电视呢?也只能看个热闹,大多时候看电视是被父亲逼迫着看他喜欢的节目。不过也有收获,母亲看诗词大会节目竟然认识了康震老师和蒙曼老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母亲最大的乐趣还是和人聊天串门,每天午后门前巷口就坐满了七大姑八大姨。大家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聊着家长里短,只有父亲一个人搬个小板凳呆在门前的园子里。这次回家看到父亲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孤寂寥落。觉得父亲好可怜,和大家格格不入,遂和街坊邻居们寒暄了几句,就坐到父亲旁边,父亲看我凑到他跟前,很是高兴。滔滔不绝的给我谈古论今,从村子的前身背景讲到房屋建设,从地里的庄稼讲到门前绿化,从天气讲到服饰搭配,最后话题一转,开始抨击我的穿着打扮,指责街坊邻居们不务正业,整天坐在巷口家常理短,甚至邻居家的狗子们都叫得不合乎规矩 ……整个过程,我插不上一句话,还不敢走开。忽然发现父亲压根就不想融入大家,即使我极力引导他,顺着他,迎合他,只为他别和大家距离太远,可最后发现一切白费功夫。在父亲眼里,好像只有自己是最正确,最清醒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可父亲却永远不会明白: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父亲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无妨,只要身体健康,他想干嘛就干嘛。可就是他太较真,只会让自己更累,更焦虑。呆在家里的几天,父亲一直让我去乡里采购物品。为此他还专门列了清单,东西倒是不多,父亲却给我讲解了快一个小时…… </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护肤品必须要到他指定的商店买。小剪刀则要特别小,刀身短,刀刃锋利,除了剪东西,还能剪胡须。蜂蜜呢?要到超市买,害怕买到假货,顺便给我科普了一下经常喝蜂蜜的好处。至于那些农药之类的。父亲更是详细的讲解:愈合剂是干嘛的?而灭蚜虫的和灭虫子的又是两种药…… 磷酸二氢钾是叶面肥…… 父亲滔滔不绝,从植物贯穿到昆虫,如果不是我打断他,估计要把生物课给我讲完。而座椅呢,父亲干脆坐到旧椅子上来了个示范:高度要不高不低,质量要怎么样的?最后又从力学的角度给我科普了一下,买一把好椅子的重要性。至于要买的圆型遮阳帽,我则又无辜躺枪,被他狠狠批判了一顿。说我审美不行,大夏天穿什么黑衣服。他的遮阳帽要帽檐大,颜色不能是深色,也不能是白色,太扎眼,要柔和的,质量呢,则是软和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严格按照父亲的要求执行,可买回来的有些物品还是不能让他满意。他为此又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就又上纲上线,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都翻出来,批评我没有尽心尽力…… 最终父亲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后决定亲自跑一趟。我还心底暗自欣喜,这样也好,父亲在家里蛰伏了几年,终于可以迈出第一步了。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清早,父亲就在院子里“哇哇”地呕吐。其实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听惯了父亲的呕吐声。那时候的我,和父亲住在静宁一中,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躺在床上,无法上课,无法做饭,听着他频繁地呕吐,很害怕很无助,真担心父亲哪天从我身边消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现在多少个十三四年过去了,我也从当年压抑沉闷,战战兢兢的小姑娘,成为一个五十几岁油腻的大妈了,父亲还是间歇性地呕吐。是神经性的,心情好时一切正常。有心事,过度紧张则会呕吐。就是因为去乡里采购,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让父亲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早上就又开始呕吐,如此这个让父亲走出家门,融入人群的计划又只能流产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更别说给父亲建设像别人家那样的小阳楼,小别墅了。经济上能达到,也不让父亲操心出力,可父亲会安安稳稳地不劳心劳力吗?他会不放心建筑队的,会跟前跟后,会全程监督,会把所有人都骂遍。所以最终的结果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他又累又气,干活的人是怨声载道。这样得不偿失,还不如就这样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让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别探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不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也不会顾及任何人的脸面和尊严,更何况自己的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