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深山隐者肖盆生</p><p class="ql-block">肖盆生住在一个叫做东排的山里。我去看望他,他开着他的三轮车在国道旁边岔路口迎接我。在路口略作寒暄,让我的车先走。他说,你一直走、一直走,到终点就是了,慢点开!一路陡坡猛踩油门,路小弯又急。幸亏我是在深山里当过第一书记,否则开车走这样的路未免胆战心惊。多亏政府脱贫攻坚的惠政,能有水泥马路通向深山旮旯。走到路的尽头,看见一栋房舍,想必是肖盆生家了。这栋砖房建造得很齐整。四周青山如黛,寂静如世外桃源。</p><p class="ql-block">肖盆生早年开大货车为生,勤劳又能吃苦。家里面的光景简直有点赶超的势头。造化弄人,一场车祸让人生轨迹急转直下。我第一次与他通话的时候,他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很多年了。他本来在一个叫做“半迳”的村中聚族而居,伤残之后,慢慢大彻大悟,往这山中觅得一处所在,作为终老之所,胜似在村坊中整日“白眼看鸡虫”。</p><p class="ql-block">肖盆生与我初中同届,但是当年我不认识他。2016年我写了四篇关于赖村的散文,得益于微信传播,6万人口的赖村,但凡略识之无的人估计都看过。忽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说,我是你初中同学肖盆生!看了你的文章,忍不住想跟你聊聊!</p><p class="ql-block">肖盆生闯荡过四方,看过东南的海上生明月,领略过西北的长河落日圆。经历过人生苦痛,世态炎凉。他更加超然审视周遭世界。他谈论看了我文章之后的一些体会。他喜欢读书,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是文字功底已经超过了很多大学生。现在的大学生走出来一脸晦气,拿起钢笔写几个汉字像English,令人叹息。肖盆生的文字功底好,族中修家谱,也没有忘记把他拉去当编辑。我赠过一联赞扬过他的才华,“屈居半迳;雄视一乡”。</p><p class="ql-block">我看了他发给我的一些文章,觉得很好,明白晓畅,不落窠臼。做到明白晓畅,还不算太难,但要做到“不落窠臼”就不太容易。我们看一些讲案子的文章,十有八九最后都来一句“等待他是将是法律的严惩”。表决心的,都来一句“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写这种文字的人,是通讯员、是秘书,不会是散文作者。还有一个优点是,肖盆生写的文章,真诚,不装,我很喜欢。</p><p class="ql-block">但是肖盆生很苦恼。他的文章只能发在QQ空间、微信朋友圈,只有村上阿三点个赞、南杂铺老板娘表扬一句,再抛个媚眼。这此已不足以奖掖他的雄心了。向报纸杂志投稿,一律都是“泥牛入海无消息”。菲利普斯有句名言,“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话把多少人骗得老死在牖下。黄盛松有句名言,嗯,不名之言,但是比菲利普斯高明多了,说的是“失败是成功的外高曾祖母”。失败的辈份比成功高了何止一辈!从失败到成功,并不是母鸡下蛋,璞的一声,成功就来了,还带着你37度的体温?我在高曾祖母之前,还加一个“外”,说明失败未必一定能通向成功。外高曾祖母压箱子的那些金手镯银耳环之类,未必能传到你手中!</p><p class="ql-block">闲话休题,有朝一日,忽然发现大家在称颂《我说赖村》,肖盆生一看,我操,我说这是谁写的,是我同学!同窗三年未曾相识,三十年后才通电话。对于肖盆生的苦恼,实际上我也帮不了他什么。我文章发表不多,只是个爱好者而已。我说,盆生兄,我把你拉进宁都文人群里面去吧!你到里面去交流,必有大收获!”</p><p class="ql-block">宁都县文人有个群。群的名字很低调,叫做“写作群”。宁都县稍有些文名的人,可能一小半都在这里了,有几位拔尖的人物也在其中,令人景仰。我对群主说:“我拉进来这个人叫做肖盆生。写作功底非常扎实”。感谢群主对我的信任,并没有叫我提供功底扎实的证明。于是肖盆生就在这个群里了。</p><p class="ql-block">插播一个故事。话说以前有一个和尚和一个读书人一起坐船,读书人高谈阔论,和尚感觉很敬畏,脚也不敢伸,缩作一团坐在角落里。听着听着,发现读书人的说话有破绽,于是大胆插一句嘴: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读书人说,是两个人。和尚又问,那么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读书人说,是一个人。和尚说,您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要把脚伸一下了啰!</p><p class="ql-block">肖盆生进了文人群,叨陪末座诚惶诚恐。后来也如同这位和尚一般,慢慢的伸直了脚,在里面分享文章,发表见解,参与讨论。进了这个圈子之后,眼界自然更开濶。后来,他在《赣南日报》发表了文章。后来,他加入了宁都作协。文联领导过年专程到深山里看望他。作协搞座谈会,专门把他接出来,一群文人,用他们捏钢笔敲键盘的手,抬着肖盆生的轮椅,迈过政府大楼的高高台阶,把他安顿在会议桌前。至此,肖盆生已经有了他发声的平台了。</p><p class="ql-block">肖盆生住在山中,家小都在外地务工,过年过节才回。他独自一人看日月轮转,听山风呼啸。领略小楼一夜听春雨,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意境,蘸着自已的伤痛与感悟,在手机屏上写呀写,指尖磨起老茧,我常常在朋友圈中欣赏他的一碟猪耳朵、一碟花生米。我在他的书架前驻足,发现他读的红楼梦,与我读的是同一版本。他的房屋,据他自己说,巽山乾向(靠山在东南,面对西北)。我说,这不正合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么。肖盆生说我哪敢比辛弃疾!我是整天对着西北喝西北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