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弄笔墨消酷暑

肖枫

　　小时候看外婆描绣花稿，我常常守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心里油然而生一个愿望，我长大了和外婆一样会画出许多漂亮的花和蝴蝶多好。

长大了，我走的路与外婆截然不同。外婆从小描龙绣凤，是方圆百里内的著名绣娘。能徒手画出花花草草，还能按图绣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和精细的佛像。有钱人家的小姐出阁，会早早派船来接，一绣就是半年一年。最出名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信佛，重金聘请外婆去绣了一幅观音菩萨，放在佛堂中央，早晚虔心供养。

我从小上学读书，直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受的教育当然与外婆不同，想的也是为国争光，工作一忙，画画的想法渐渐湮没在人生的波涛之中。

没有想到，儿时的心愿退休后倒得尝所愿了。

正所谓：

儿时宿愿白头了，漫弄笔墨消酷暑。

　　退休后，有了时间，又想起了画画这件事，然而拜师无门。说是老年大学有国画班，却人满为患，难争一席之地。

偶尔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据说网上可以学画，零基础也能入学，可以先免费听一周课，然后再决定是否报名入学。这个既不妨碍我日常生活安排，又有充分的思考选择余地，我不禁蠢蠢欲动。先领取免费课程再作定论，我就此不再迟疑。

　　一周免费课程听下来，我发现原来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东西来，居然有无数捷径。虽然我是想要随心所欲把山河丘壑挥洒在笔墨纸张之上，並不是只能看着样画、跟着老师一笔一划钩勒。但一群正在而立不惑之年的小老师们，敬业而耐心，我终于下了决心，正式报名入学。

老师知道我们这群老学生虽有兴趣，却无基础。几个在国画界已经小有名气的老师们，亲自设计了讲课的内容和顺序，从易到难，由简而繁，先讲清技法，再作示范，终于把我们领进了国画之门。

一个月下来，我们从花草鱼虫入门，十二节课，让我们掌握了十二种花卉的作画技法。虽然不能创作，慢慢掌握了关键节点，可以临摹样图，也激发出我们的兴趣和热情。

于是，一天上新课，一天复习交作业，从揑着毛笔抖抖索索，到大胆落笔，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去秋来，一张张白纸上出现了梅兰竹菊、鱼虫禽鸟，顿时觉得：八十岁学吹打，时尚未晚。

　　今年夏天大热，伊宁也未能幸免。连续十余天未下一滴雨，气温总在三十五度以上。我不耐热，一热就心神不定，坐立难安。

说来也稀奇，每当听课时，小老师们娓娓道来，我这个白发老学生专注聆听，心也静了，汗也敛了。这暑天也就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已经秋凉。

我本来心仪的是国画山水，如果我能画出心中的世外桃源，宿愿即了。我虽不能身入此境，心有此境便已入境。

花卉虫鸟渐渐入门，真的画好，自然需要刻苦练习。于是，每日一画取代了我以往的每日一文。

　　小老师也很有趣，我们学了一个段落之后，还给我们作一次小结。在他们看来，我们从握笔不知何处落笔，到今天能跟着老师画出一幅粗糙的花卉图，可以算是小学毕业了。还一本正经地给我们颁发了证书。

其实我们这大半辈子，什么证书奖状都是不会在意的。我学画画，无非是增加一点老年生活的乐趣。

　　学完花卉入门，便是我盼望的山水画教学了。人是可以活到老、学到老的，老师们也经常介绍在我们之前的学生们取得的各种成就。我当然有自知之明，没想成名成家。但我希望我的退休生活充实而丰富，我的大脑保持思考和求新，我的余生是快乐而健康的。

每个人对自己的老年生活都有规划，有人喜动，唱歌、跳舞、运动、麻将，都很热衷。有人喜静，种花、养宠、摄影、画画。应该都无可厚非，不妨碍他人、不拖累亲人就是。我的规划就是，学一点力所能及的技能，自得其乐，比如养花草、画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