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滋味

阿秋

我喜欢吃南瓜，温软细腻，香甜可口，营养丰富，是难得的绿色食品。

我喜欢吃南瓜，因为南瓜滋味里藏着我的苦乐童年，吃起它，就牵出我悠悠长长的思念。

我小时候生养在江南水乡的一个小村庄，那时候农村贫穷落后，吃南瓜不是因为它细腻可口，不是因为它营养丰富，而是为了填饱肚子。

春荒之后，外婆家老屋前后妖娆盛开的黄色南瓜花，是我和弟弟小时候最美好的期盼，那是外公种下的南瓜。

南瓜藤长得茁壮，向四周肆意张开，暗绿色的叶子布满美丽的花纹。我和弟弟最关心的是黄色的花是不是变小了，收干了。当花儿变小收干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一只只小小的南瓜安静地伏在地里。

外公是种田的好手。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我们家的南瓜就在夏天的风里使劲长大，很快就长成形态各异的大南瓜。

外婆是做饭的好手，她能把南瓜做出各种滋味，如今回忆，依旧唇齿留香，温暖在心。

最暖心暖胃的南瓜美食要数外婆做的南瓜糯米羹。

外婆先把南瓜洗干净，再细致地刨干净外皮，一刀一刀切成细块。韭菜早就洗干净，晾干水分，切得很细很细，装在一个盘子里。这韭菜是自家田里外公种的，叶子很细，特别香。

然后，外婆把南瓜倒入烧热的油锅，反复煸炒，加点点盐，兑水烧煮，锅里的南瓜慢慢变成糊状，香味甜味在老屋里萦绕。

糯米也是预先浸泡好的，只要加入水烧开即可。我和弟弟立在灶头旁边，看着外婆把烧滚的糯米兑进南瓜糊，用锅勺慢慢搅拌，搅匀。最后把韭菜撒进南瓜糊点缀提香。

一锅南瓜糯米羹，金灿灿的底色鲜亮灿烂；一粒粒糯米洁白圆润，像珍珠，亮晶晶；韭菜丁葱绿油亮，整个画面细腻，靓丽，一道视觉盛宴盛开在我们眼前。

外婆给我和弟弟每人盛了一小碗，嘴里说着“慢点，慢点，小心烫着”，她把爱盛进金黄灿灿绿意盈盈的南瓜羹。我们急不可待吃一口，甜津津，咸咪咪，鲜香可口，还有糯米的嚼头。瞬间迷醉了我们的味蕾，俘虏了我们幼小的童心。

我很难忘却的南瓜滋味，是葱花辣椒炒嫩南瓜。

我家外公种田是行家里手，他能准确判断躺在地里的一个个南瓜哪些个是长不大的，哪些个即使长大后也是“猪食”，他会随时到地里把那些“品质不好”的南瓜摘回家。于是，我们常能吃到那个贫苦年代里的幼小的我心目中的至美滋味。

我是看着外婆这样做的，她先把新鲜的嫩南瓜切成细细的瓜丝，然后放一点点盐用手捏一捏，把南瓜的水分杀出来。

在我幼小的心眼里，外婆的手是神奇的，经过她的手揉捏的都是美味。

红辣椒是外公种的，像一只只小小的红灯笼，鲜香又有光泽，有一点点辣味。切细后跟嫩南瓜一起装在盘里，像一幅静物写生画，富有艺术气息。

油锅烧热后，外婆把盘子里的“画”倒入，爆炒几下，甜丝丝的香气好诱人啊，装盘的时候，外婆撒入碧绿的葱花，馋得我和弟弟口水直流。

就是看看这色彩，也是一种享受。

嫩黄，鲜红，葱绿，“秀色可餐”那！鲜香中有点点甜丝丝，辣蓬蓬。有时候，外婆卖了鸡蛋，买回一点肉，切点肉丝一起炒，那更是味道美到无法言说。

我家的南瓜，不仅仅是填饱肚子，更是美食享用，幸福享受。清苦的岁月，因为有外公外婆的爱，过得有滋有味。

我家外婆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清秋的午后，滴滴答答的秋雨落个不停。别人家的大人小孩都很讨厌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大人不能到田里干活，小孩无法出门玩耍。

我和弟弟却特别渴望这样的日子，因为外婆会给我们做“好吃头”。

缺吃少穿的年代，“好吃头”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

这“好吃头”就是南瓜饼。

外婆她在南瓜泥中加入面粉揉拌，捏成面团，从面团上取下一小块，搓圆后塞进芝麻馅豆沙馅，压扁，外面再撒上芝麻。一只只南瓜饼可漂亮了，圆圆的，颜色鲜亮。我们小村庄里的人管它叫“小麦饼”。

还有一种“好吃头”是“韭菜饺”，它跟我们现在吃的饺子不一样，个头比较大，做法也有点不同。

先从面团上取下一小块，放在桌上，用一根短短的擀面杖把它摊薄，拿个小碗倒扣在面皮上，手沿着小碗的边沿一捋，一个圆圆的面皮出来了。

面皮一侧放上韭菜鸡蛋馅，把没有馅的一半皮子盖过去，边上捏紧，外婆还捏上荷叶花边，一只只漂亮的韭菜饺就静静躺在竹筛里。

最激动的时候是煎麦饼、煎饺子，看着它们慢慢在锅里变黄，飘香。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屋里滋滋滋滋煎饼声，像一阙诗情画意的词令，有意境，有韵味；像一首动人歌谣，叮叮咚咚，唱着生活的美好，滋养我们幼小的心灵。

南瓜的清香，豆沙、芝麻的甜蜜，韭菜鸡蛋的鲜香，我和弟弟吃的心满意足，我们尽情品味外婆揉捏出来的“好吃头”，尽情品匝幸福的味道。

如今，这些往事都离我远去，外婆外公早已在天国，但南瓜滋味常在心间。

这滋味，是我们童年的烂漫，是外公的辛勤劳作，是外婆给与的温暖，是悠悠长长的思念，悠悠长长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