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秋雨——写给父亲

一程山水

<p class="ql-block">窗外,斜雨纷飞。这大概是入秋以来的第二场雨,不大。只是给人以一种意想,一种憧憬。毕竟一场秋雨一场凉。</p> <p class="ql-block">再过几天,中元节就要到了。每年这种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父亲。2014年之后,再也没有机会脆脆生生喊声爸了,泰山还在,意义类同。</p><p class="ql-block">在印象里,父亲是个命苦的人。年轻时幸运脱离农业,本应在个人事业上好好发展,但无人指点,三年自然灾害来临,和很多人一样,终究落回那个偏远的村子,干起本不擅长更不愿多卖体力的农活。</p><p class="ql-block">可以想象,干惯工人的事,怎会对整天使大力、出大汗,却收入微薄的体力活情有独钟?在他生前,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对门大伯常来坐坐,听他们讲南来北往,东北西走所做的大小买卖。听他们讲述个中的人情世故,人们之间的守望相助、同病相怜。</p><p class="ql-block">尽管大家都要冒着投机倒把被随时揪斗的风险;尽管每天都要盘算生意路上的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但现实所迫,需养家糊口。不得不让当时这帮乡下汉子写下洒脱无忌的个性和纵横“江湖”——各种集市的种种传奇。据说,泰山和父亲也是在这种氛围和情况下认识的,他们一个是市场管理,一个是游商走贩,虽交情不深,但彼此有印象。</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家有3、5个娃娃是普遍现象。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生活水平普遍偏低。为了让自己的娃能够凑合着吃饱、穿暖,大人们除了在土地里拼命挣扎、苦吃苦做外,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冒险违禁,偷偷干起当时所谓投机倒把的买卖。</p><p class="ql-block">当父亲用自行车驮着几口袋的秫米、红薯干跑到柳赞、杨岭换回所谓的一些海货;当父亲和其他叔伯用自行车驮着小山一样的包谷、茬子面从200里外的迁安、迁西换回所谓的山货;当母亲背着百多斤用水喷湿的苇席到滦县张各庄集市上售完而回,我们是否像小鸟寻食样,张着饥饿的嘴巴,含着虔诚的目光期待一顿白菜、稀粥的其乐融融。呜呼,难以想象!</p><p class="ql-block">在那饥荒遍地的情况下,在那苦难延绵的改开之前,像父母这样的底层百姓的拮据、无奈、窘迫、拼争让人唏嘘。难以细品!</p><p class="ql-block">等到我们大了一些,环境变了,形势也变了。当初的投机倒把,不再被插牌游街,不再受上台批斗,堂而皇之变成了自由买卖和受鼓励的职业。当年苦哈哈被迫沦为小商小贩的庄里爷们儿变成了活跃市场经济,促进商品流通的自由经济人。而这些曾偷摸营生的头脑活跃分子却不再年轻,五六十岁的身体再也扛不动佰什斤的口袋和更大重量的麻袋。更重要的,曾历经N多批判、批斗的思想意识也如门前拴着的巴狗儿样不再斗志昂扬。“弄那干啥,还挨整。”年轻时那股闯劲,那股为了孩子大人糊口豁出去的勇气,也随着抬头纹的蔓延和无法改变的发摇齿落都丢到拐杖之外去了。</p> <p class="ql-block">汉子们不再年轻,不再有有走出去的力气,勇闯天涯的勇气、毅力,更别说跟那些市场管理斗智斗勇的信心。</p><p class="ql-block">印象里好像还记着一次买卖牲畜的经历。跟父亲去乐亭汀流河市场的我,十来岁的样子吧。模糊记得,当时的集市人山人海;模糊记得,听说市场管理要来时,父亲和交易人成交后的局促紧张;印象最深的只有煎饼、油条扑鼻的喷香,玫瑰香葡萄散发出诱人的青紫。</p><p class="ql-block">父亲卖完驴子,赶忙拉起我顺着南北走向的市场遛出集市,那种仓皇到紧张的神情一直铭刻于心。除此之外,父亲送我上学的场景也一直辗转在记忆里。</p><p class="ql-block">父亲本性老实,是个善良而天真的人。这种天真在乡野鄙村又好像有点不合时宜。这种印象大概是母亲在不当着父亲的面数落和不忿中形成的。他的出手大方和不拘小节的豪爽、真诚恰恰是母亲的大忌。</p><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好胜要强。父亲曾是工人,这职业在那年月是让人眼馋和敬重的。只是工人偶尔懒散、好玩,务农后对如何种地一直在学习和进步中。母亲则是勤俭节省,花每分钱都精打细算,是把持家好手且能独挡多面。家里的事情父亲从没做过,母亲虽是地里一把好手。但家务却不灵光,尤其是不会做饭。大概她的注意力是地怎么种好,粮食怎么颗粒归仓。</p> <p class="ql-block">这样的分歧直接导致老两口长期的口角和意识上的磕磕绊绊。长在这样家庭的我,大概遗传了双方的基因——生性怯懦,偶尔懒散,大多要强。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我考上了师范。业绩虽不够闪亮,但想想也踏实,父亲难得的高兴!</p><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我回家周。想要回校时,天竟下起了大雪。父亲就骑着他那辆“大水管”送我。</p><p class="ql-block">呼呼的西北风吹起漫天的雪粒裹挟着父亲和我,零下N度。因看不清哪里是好走的土路,哪里是坑洼,好几次我们不得不下车推行在风雪里。为了赶时间,父亲让我尽量老实在窄窄的车后座,“扶稳、做好了。”他一遍遍嘱咐,然后跨上这辆伴随他多年的老家伙,在风雪里踽踽独行。</p><p class="ql-block">雪越下越大。西北风呼啸着把雪沫扬到脖领里,衣袖里,冰冷入骨。在汗水和低温的加持下,棉衣表面逐渐形成一层硬硬的近似冻住的平滑层!我蓦地发现,尽管顺风,父亲脑后的头发上也裹上厚厚一层类似冰的东西,被冷风吹得在那里形成了结实的一道道冰凌,就那么僵持着,凝结着,没冻住的原因是父亲头上的汗气从头发缝儿里源源不断冒出来,他身上穿着的羊皮大氅下摆也随风晃动着,几片雪水融化之处凝结成硬硬的冰痂。</p><p class="ql-block">“爸,累不?我下去,你歇会儿”“那哪行,时间忒紧咧,你就好好坐着。”他头也没回。</p><p class="ql-block">苍茫的风雪莽莽无际,看不到尽头。父亲弓腰曲腿,猛踩着踏板驮着我朝向车站。一如奔赴这看不清光亮的漫漫人生。这,大概是父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念想。</p> <p class="ql-block">昔日时光,漫上心头,今日萧雨,当年一幕。</p><p class="ql-block">一晃,父亲去世的2014年,他年岁不大,距今已十年!……</p><p class="ql-block">特别不敢听徐飞的《父亲的散文诗》,因为一听到,就不由得流泪、不舍,很多牵念、愧疚,很多来不及。</p><p class="ql-block">所谓父子一场,他没想过我们将来要大富大贵,声名显赫。只不过,他想把自己的崽崽拉扯成人,负起长辈的责任;而于我们,是铭记这些人一生的奔波和不易,铭记老人对我们苦苦的支撑。</p><p class="ql-block">突然想起他少有欣喜的照片,那么生动,又那么恒远;他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外秋雨,点滴在心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