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一幻城

苍松

<p class="ql-block">幻 城</p><p class="ql-block">文/苍松</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心理医生或,忽然就坐在了他的椅子上。</p><p class="ql-block">他习惯性的将身体仰躺在椅背上,闭目养一会儿神。他用手捏一捏眉间,睁开眼,感觉今天身心都很轻松的样子。打开诊疗桌上的电脑。发现室内好暗。转头发现窗帘没有拉开。以前都是进门后首先是拉开窗帘,看看这个医院十三层顶楼外的天空,早晨八点左右的天空。他不太喜欢看城市高低交错的楼群,变得细长的街道,玩具一样的车流,木偶一样的病人。(从他心理医生的角度,所有人都是病人)。他喜欢看天空的深远宁静,空旷无边。他的灵魂溶入其中,化作虚无。或者躺在某一朵云上,飘然若仙。偶尔的风雨,或者暴风骤雨,他也是喜欢的。在他看来,那是治疗人类和地球的良方和良药。他唯一讨厌的是阴天。阴天无从把握,看不明白,弄不清楚。就如世上有些病人,浑身不舒服,无精打采,忧虑沉闷,抑郁寡欢,又说不清楚,感觉混沌,无从诊断,无法拯救。</p><p class="ql-block">今天也是阴天。天空一块灰布,覆盖到城市的半腰。这时,交警的笛声和杂救护车的叫声穿透灰布临近医院。又是一起车祸。居然在医院门口的不远处。他每天都会无数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城市在呐喊,有人要哭泣。他已习以为常。人们也都习以为常。哭泣也是一剂良药。</p><p class="ql-block">他转身坐回椅子上,发现门怎么还关着。他正要去打开,突然一对男女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下被吓到了,忘记了门的事情。你,你们干啥?女的说,我们当然是来看病的呀。女的毫无顾忌的一把拉着或医生的手,撒娇地说,您一定要救救我老公啊,求您啦。或医生勉强抽出手,好好,别急,你们先坐下,慢慢说,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女的说,我老公,男朋友,丈夫,老头子,他无法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是死了还是活着。他总是在问我,也问他自己,他是人还是鬼?问题是我也没法确定。我跟他说是人,他却说他像鬼.我说他是鬼,他说他像人.我说是人是鬼不重要啊,他说这很重要,必须要弄清楚.我知道他有心理疾病了,所以来找您.</p><p class="ql-block">女的说话语速很快,一只手在她和老公之间的空中摆去摆来。或医生看着她的脸和嘴。她的脸和嘴不停变幻着形态。开始是二十岁的少女脸,樱桃红唇。接着是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的脸,白沫横飞的嘴。接着是六七十岁老太太的脸,皱纹密布的嘴。不断变化交错着。</p><p class="ql-block">或医生感到很是奇怪,完全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说,你等一下。闭上眼,低下头,摘下眼镜。睁开眼,检查镜片,没有坏,又拿来布条擦试镜片,再戴上,再看向女人。女人的脸没有那么快的变化了,但还是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时而远时而近,也无法确定她的年龄,也无法稳定她的头像。包括她的身体,她的手势,飘忽不定,晃来荡去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或医生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定了定神,说,你再说一遍。女人又开始说。说的更快了,声音更大了。或医生看向她的脸和嘴,又跟先前一样变幻着,速度更快了。他立即闭上眼睛,只听她的声音。声音也是随着她脸的年龄的变幻而变化着。但吐字还算清晰。他终于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了。</p><p class="ql-block">我明白了。或医生没有睁开眼,摆手示意女人不用说了。那声音就像划乱了的唱片,时而悦耳时而刺耳。</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他忽然想起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他睁开眼从两人的空间处望过去。没有看见门,只看见白晃晃的墙壁。看来视角不对。被男人挡着了。他看到了男人,她老公或男朋友或老头子。</span></p> <p class="ql-block">既然他们两个进来了,我也进来了,门肯定是开着的。这是合乎现实逻辑的,不用推断的常识。问题是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在乎门的开关呢?门的功能不过也就开和关两种状态,都有它的价值所在。虽然有半开半关的状态,但它的功能是体现在开着。开着或者关着对于门来说有什么区别呢?何况门的开关也不是它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真是这样吗?门真的没有意志吗?看起来门的开关是人所决定的,说不定门也是这么决定的,这才是它存在的必然性。人很清楚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状态,门应该也是很清楚的。门不会生病,因为它是非分明。</p><p class="ql-block">可是人为什么不清楚是活着还是死了呢?因为人生病了。如果是身体的病也是活着的状态。可是人还有灵魂,还有心理。那是寄宿在人的身体里面的。身体的生死很容易分辨,而灵魂的生死是很难分辨的。没有灵魂的身体就是行尸走肉。行尸走肉也就是一种死亡。看来这个男人的灵魂还没有完全死掉,是病了。经常被身体控制了。他要弄清楚,这难能可贵,是一种觉醒,看来还有得治。</p><p class="ql-block">或医生看着男人的脸想这些的时候,忽然发现男人的脸也不是很清晰,时不时有一种晃动的感觉。头和身体的边缘也有晃动,还叠加出几道模糊的轮廓线,好像后面还有几个人似的。不过,晃动中还是能看出他的脸没有表情,比较僵硬呆板的感觉。不像女人的那样变幻。无从判断年龄。或医生虽奇怪,但也只能先无视。</p><p class="ql-block">或医生想到可以进入程序,先登记患者的基本情况。或医生把注意力回到电脑上。</p><p class="ql-block">问,姓名?</p><p class="ql-block">姓名?男人重复一遍,望向女人。好像忘记了姓名或者要确认医生说的什么。</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再说一次,你的名字叫什么?</p><p class="ql-block">男人摆摆头。显然是忘记了或者不知道。或医生看向女人问,他的名字?女人摊开双手,说,我也不知道啊。女人的脸和手还是在变幻着。</p><p class="ql-block">你不是他老婆吗?或医生不看她,只是问.</p><p class="ql-block">好像是吧,或许吧,当然。那又怎样。女人说。</p><p class="ql-block">作为心理医生没感觉到有多大奇怪。人人都是病人是他或医生对这个世界的研判。这是经常的情况。他只好在姓名栏里打上“某男”。</p><p class="ql-block">他不知道曾经打上多少个“某男”或“某女”。他也从来没有在心里理性上或感性上确定自己治好个一个病人。最好的情况不过是从一个心理疾病领域引导到另一个心理疾病领域。不过是另一个心理疾病领域大家认为是正常的。所有的心理疾病都是人性的和社会的疾病。他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一个普通的人。人是解决不了人的问题的。</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又问,年龄?男人又重复一遍,年龄?还是望向女人。女人想了想,说,二十?三十五?六十三?或许吧。都行。</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在年龄栏里划了一条长线,打一个问号。这似乎是他的预料。所有的状态都是不确定性的,包括他自己,他的心理。门究竟是开着还是关着的?</p><p class="ql-block">这个男人的心理疾病怎么治疗?他完全没有方案。他所有的治疗也是没有过方案的。他也不靠经验,也从没有总结过经验。他只是从经验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心理学根本解决不了人的心理问题。他不过是个倾听者或者旁观者而已。</p> <p class="ql-block">刚开始工作的几年,或医生是有着神的心态来拯救病人的。结果发现,好几次差点被病人传染而出不来。他要根据病人的需求或者治疗的要求,扮演不同角色,不同职业,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甚至坏人好人,君子小人,王者乞丐,魔鬼天使,等等。小说作者也不知道或医生是男是女,年龄几何?所谓凝望深渊久了,也会成为深渊的部分。自己以神的心态,也是一种心理疾病。虽然意识到了,但也只能尽力控制和病人的距离,特别是心理距离,不要和病人共情太深。但有些新的病例,他不能确定的,无从把握的,或者感觉有侵蚀到自己的危险性,他就即刻逃避,或者视而不见。</p><p class="ql-block">比如刚刚这个女人的脸的变幻。从或医生的角度讲,这个女人也是有心理疾病的,并且很严重,不比她老公轻。但她自己不知道。而反过来想,如果这个女人的脸是正常的,确定的。那就是或医生的眼睛有问题。可他的眼睛看电脑和别的物体又是清晰的,确定的。那就是他自己的心理有问题?这又是什么心理问题呢?他不能确定,只能逃避。他想到问她老公看她时,是个什么样子?可她老公也是个心理病人。作为他们的心理医生,他也不好意思当着女人的面,说出他看她的奇怪感觉吧。女人和男人肯定会骂他是个神经病。他只能在心里承认自己也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病人。这样反而能够当做没有这会事。这也是一种心理治疗。</p><p class="ql-block">作为心理医生的心理强大,首先在于能够自我发现,自我治疗,自我拯救。他必须先确定是女人的心理有问题。他才能确定取得作为医生对病人的主动权。他在电脑上的另一页面姓名栏里打上“某女”,年龄栏里也是划一条长线,打一个问号。</p><p class="ql-block">或医生看到电脑上身份证栏目,转头问男人,你的身份证号码?</p><p class="ql-block">男人张着嘴看向女人。女人又一摊手,不知道。与我何干。</p><p class="ql-block">或医生突然想到,他们不是应该先挂号么。自己怎么一开始也忘记了。今天是怎么了,都错乱了。没有先拉开窗帘。不确定门是开着还是关着。</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又问,挂号了吗?女人说,没有,忘记了。这似乎是预料中的。</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嘿嘿嘿”笑了三声,没事没事。不能按正常程序来要求心理病患者。</p><p class="ql-block">或医生对男人说,你去坐到沙发上,舒服些,放松点啊。我们来聊聊。或医生看到男人的身体的边缘一直晃动着,叠加的边缘轮廓在他身后模糊的跟随。女人也不请自来的到沙发上挨着男人坐下。或医生看女人还是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或医生将椅子搬来坐在男人的对面。他把眼光局限在男人身上,注目在男人脸上,直视他的眼睛。</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