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之关帝庙和三教寺—白纸坊地区游记之二

Gao Ping

我们又来到白纸坊东街的万寿公园，路上看见许多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的老楼，白纸坊实际上延续八百年的老「坊」。

何谓坊？实际上是古代城市地域划分的基本单位，《旧唐书.食货志》记载：「在邑者为坊，在田野者为村」，我感觉就是今天社区或街道办事处，元代「元大都五十坊」，白纸坊不在其例，是官署名，为掌造诏、旨、宣、敕等纸札的部门，隶属礼部。

明朝嘉靖年加筑外城后，白纸坊正式成为坊名，《宸垣识略》记载：「外城八坊为正东坊，正西坊、正南坊、正北坊、崇南坊、宣北坊、宣南坊，白纸坊」。明清时为造纸作坊，多是家庭作坊，清代于敏中《日下旧闻考》记载：「白纸坊居民今尚以造纸为业，此坊所由名也」。

1944年出版日本人多田贞一的《北京地名志》记载：「白纸坊，在外城财政部印刷局的正北侧。明《胡同集》（此处指明张爵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也有白纸坊之名，乃据元旧称。今天，该地居民还是有半数以上以手工制纸为业。北京市內的所谓豆儿纸，就是此地产的。又，西南有黑纸坊。广渠门内残留有抄纸坊的地名」。

旧时有明代的万寿宫、三教寺，还有天仙庵、金顶庙，《京师坊巷志稿》记载：「南城诸坊，白纸坊最大，元于此设税副使，北有善国寺，南至万寿宫极于天宁寺，皆是也」。万寿宫即今白纸坊东街上的万寿公园。

1 万寿宫

邓老师带我们来到一座彩绘牌楼，四柱七楼，绿琉璃瓦顶，汉白玉须弥座，红色立柱，两侧有雀替，彩绘坊心书写「万寿公园」四个金字，两旁由十八块透雕彩板镶嵌，共雕龙十四条、凤十条，对称为「二龙戏珠」和「龙凤合璧」，其梁柱也是彩绘，背面中书「长乐永康」。

门内一组假山，山腰设平面青石，书写「寿」字，凹笔绿色，寓「寿比南山」之意。

万寿公园建于1958年，初名万寿西宫公园。据记载：万寿宫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名曰「宏仁万寿宫」，为道教建筑，分东西两院，东宫在盆儿胡同、往西不足二百米就是西宫。东宫院内建有文昌殿，供奉文昌帝君，到了清代乾隆时期仅剩下史书中记载的七个字「遗址仅存，无椽矣」。

万寿西宫，宫院内有两座神殿，分别是关帝殿和吕祖殿，在现万寿公园内的土山上。

进牌楼，有万寿公园简介，抄录如下：「万寿公园占地5.1公顷，原址为建于明代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的关帝庙。建国后，政府进行了多次绿化建设，1955年曾名万寿西宫公园，1995年重新改造后更名为万寿公园，是本市第一座以老年活动为中心的主题公园，也是全国首家节能型公园和具有较完善应急避险功能的示范性公园。

伴随着社会的进步，老龄化的发展以及人们生活观念的转变，公园原有布局、设施已远远不能满足广大游人的社会需求。2014年西城区政府决定对万寿公园进行景观改造工程，并被市民政局、区政府确定为"寿"、"孝"文化的宣传教育基地。公园改造在保留原有建筑、树木、地形的基础上，注重从功能出发，体现人文关怀，围绕景区特点调整植物配置，巧妙规划游人活动场地，突出"寿"、"孝"文化主题，营造"老年友好社区"型的百孝之园，万寿之家」。

万寿西宫还有一个民间传说，我将资料抄录如下。

在晚清同治年间，一次，同治皇帝微服到南苑猎场，回宫途中经半步桥一带，时值仲夏，十分炎热，主仆们倍感口渴，见眼前一片菜地，有父女俩在打水浇园，同治帝与侍从前去寻水，菜园少女舀了瓢水递给同治主仆。

同治边喝着水边打量着姑娘，但见这姑娘一身旗人装束，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亭亭玉立、面目俊秀，真是个绝色女子，心中顿生爱慕之意，当即催促侍从向姑娘父亲去提亲。同治皇帝虽是便装打扮，但风流倜傥、气质非凡。

父亲见状便爽快地答应了婚事，同治忙解下腰间的玉佩送给了姑娘当做定亲信物。

同治皇帝回到宫中，把此事告诉了自己的生母慈禧太后。谁料没多久，同治得暴病早逝，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一日，慈禧到南苑鹿圈去看鹿，返城途中忽然想起这事，便到半步桥看了看菜园女，并敕封姑娘居所为「万寿西宫」，以表示把同治帝生前的心愿封在了西宫。此后，这位姑娘虽然每年享受着双份钱粮，却没有得到真正的名分，落了个不得再嫁而独守终身。

这是万寿西宫旧照片，从后面拍照，根据《京师坊巷志稿》记载：「宏仁万寿宫，万历四十三年敕建，中为文昌殿，额曰崇贞保运」。

据寺庙登记资料记载：万寿西宫位于右安门内南横街盆儿胡同万寿西宫五号，敕建于明万历45年，不动产土地一亩余，神殿山门17间，住房16间。供佛禅房之外，余房分租。庙内法物有铁钟一口，铁磬三口，鼓一面，老子画像一尊，关公铁像一尊，吕祖木像一尊，其他药王等泥像十二尊，皇经一部，水井一眼，石碑一座，松、柏、槐树十四株，果木树二十九株，葡萄十架。

这是万寿西宫老照片，乃「护国关帝庙」，过去有山门、关帝殿、吕祖殿、斗姆阁等，殿内塑张飞、张巡等名将塑像。

由于关帝庙地势略高，在一片土山之上，重阳节成为南城老百姓登高祛灾之地。

现在这里是养老院，里面建筑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原宣武区拨重金重修的，山门前还有早年间护国关帝庙遗留的的汉白玉石雕等遗物。

1949年前，此地多为臭水沟、苇塘、菜田，较为荒凉。其西北角附近曾为晒粪厂，就是原北京卫生学校位置，南侧为黄土贩卖场。抗战时期，侵华日军警备司令部曾设于此。

解放初期照片，可以看出山门还在，两边墙壁倒塌，里面关帝殿保留完好，门前一颗古树。

我们沿着小路而上，一个小山坡十分幽静，茂林修竹之间有一个新修建的类似王府大门格局一样的三座门，关帝庙大门不再这里，在旁边夹杆石中央，我们与工作人员沟通，允许入内参观。

此前，这里曾经被当作半步桥地区的幼儿园使用，万寿西宫之中比较精彩的两处建筑——吕祖殿和斗姆阁，现今皆已无存。其中吕祖殿是于民国时期垮塌的，而斗姆阁则是在红色年代里被拆掉的。

山门前有许多老树，正好挡住山门前面，我对照旧照片，应当是解放后栽种的。

旧山门前，有两个用铁箍把夹杆石捆在一起，防止脱落，上面有连珠球一样的花纹。

入内，发现在1995年重修万寿西宫，整修后仅存的关帝、吕祖二殿。在原斗姥阁基址上新建二层七间楼，两旁耳房各二间。

这是四合院布局，坐北面南，大门应该新建，原山门改成倒座房，山门前留有遗存石制文物，大门内东为「岫云殿」，就是原吕祖殿，西为「绮霞殿」，原关帝殿，殿前有明万历年间御制敕建护国关帝殿碑。东西还各有三间配殿，与主殿有回廊相连，另外还有六间倒座房是附属用房。

对比旧照片，发现左侧是关帝殿，右侧是吕祖殿，在高坡上。

这是旧照片，关帝殿，与今天一样，没有变化。

关帝殿为硬山式屋顶，前廊很宽，梁枋有彩绘，木质门窗，前面有一块明万历年「敕建护国关帝庙碑」，碑文有些模糊了，右侧文字能辨别。

关帝殿，对照老照片，应当变动不大。

东侧为吕祖殿

2 三教寺

最后来到半步桥胡同，胡同呈L型，它的另一个胡同口冲北与白纸坊东街相连。清光绪十一年《顺天府志》记载：「里仁街，在右安门东北，距盆儿胡同一里许。云有宝塔寺，今圮。迤西曰半步桥，井二」。据说这里有最短的桥，具体位置我不清楚。

我们来到半步桥胡同另一头，此地早年多菜地及灌溉沟渠，沟渠上架有短小石板桥，因称半步桥。

眼前为半步桥胡同1号，天仙庵旧址，据《北京寺庙历史资料》1928年和1936年两次登记记载，天仙庵建于明代，民国二年重修，占地四亩多，房屋近60间，是个不小的尼姑庵。《乾隆京城全图》上有天仙庵的标记，《宣南鸿雪图志》有上世纪末的实测图，虽只剩下寥寥几间殿房，现在正殿拆除，仅剩下东西厢房，1936年的寺庙登记上有「槐树三棵，松树一棵，楸树两棵」，目前还剩下两棵槐树，一棵柏树，一共三棵古树。

这棵在半步桥胡同1号院外，为二级古槐，当年是天仙庵的庵门。

二级古槐，古树编号110102B01322。

对面，有收废品的汽车和垃圾，绕过去，里面就是半步桥胡同2号院。

眼前这个红砖垒砌的院门，有门牌号写道「半步桥胡同2号」。当年三教寺就是这里，位于盆儿胡同东南角，具体位置在经济日报社的西侧，始建于明代天启四年（1624年），原名玉皇庙，清初地图显示为龙泉寺。朱一新《京师坊巷志稿》盆儿胡同条记载：「井二。华严寺俗称圣贤庵，井一。南有玉皇庙，道光年间重修，改名三教寺，详寺观，井一」。那就是道光年间重修后才改名三教寺。

三教寺的来历与宏仁万寿宫有关系。当年宏仁万寿宫，也叫万寿东宫，建于明代万历四十三年，有文昌殿，内祀诸葛亮、文天祥塑像，后殿祀雷神，毁于十八世纪中叶。据记载，宏仁万寿宫的塑像移到盆儿胡同的玉皇庙内，到了清初为龙泉寺，后道光年间改三教寺。

三教寺供奉的神明众多，有道教的玉皇、雷祖，有儒教的孔子、朱熹，有佛教的释迦牟尼、菩萨等，三教人物俱全，故名之。

据记载，三教寺分别在清顺治十四年、道光十三年和民国三年重修。尤其顺治年间重修后，顺治皇帝曾经亲临三教寺拜谒。

根据《北京寺庙资料》记载：三教寺面积为六亩，共有八十一间殿房。

解放后，三教寺被政府接管，1955年改造为三教寺幼儿园。原寺中所存的神像、铜器都被运到了白云观供奉。

2005年，幼儿园迁移到里仁街12号，这里变成大杂院，除了两通明清的石碑，其他的建筑基本无存。

入门，迎面就是一颗巨大古树，两边为房屋，发现第一通明代的石碑，被砌在了两堵墙的中间，只能看到碑阳部分，碑整体保存完好，只不过碑身有黑漆涂抹痕迹。

抬头观看，碑额石雕精美，碑身上面刻有「乾清宫近侍司礼监各衙门太监等官会首」等字样，应为明代所立。

碑赑屃座为双龙戏珠图案，下有海水江崖纹。

碑身上部，正中刻有「乾清宫近侍司礼监各衙门太监等官会首」等字样。

碑下部风化严重，中部字迹清晰，为名字，应当这块碑是功德碑。

细看，开头有左辅张国孟字样，应当是当年出资人。

据1936年的记载，这里有「松树四株，槐树六株」。现存古树4棵，2棵古槐在院里北侧，一东一西，2棵古桧柏分别在院里中部和南部。

眼前为国槐，二级保护树，这里是当年三教寺东侧一角。

古树文保铭牌

另一通清代的石碑在往东的一座小院里，由于被墙包围，从外面只能看见碑额部分，应当是清代十方题名碑，无年款。 ​

我们与房主人沟通，允许拍照，发现这尊碑垒砌房屋墙壁里，院墙外面一部分，院墙里面一部分，这是院墙里面的，旁边垒砌红砖墙，再东就是住户的门窗。

就近观摩，发现风化严重，没有字迹。

这是院墙外面部分，发现碑身已经抹一层洋灰。

碑额部分，我只能辨别「皇庙」二字，其余模糊。

这是我们寻找碑的过程，这是群友给拍照的。

从东侧向大门方向观看，那颗古槐树十分粗壮。

继续前行，在《日下旧闻考》记载：明万历二十九年荣昌公主所建，初名玉皇庙，清顺治、道光年间和民国时均重修，并改名三教寺。

至民国时占地六亩多，有房屋八十多间，规模宏大。《宣南鸿雪图志》有上世纪末实测图，尚存殿房10余间。

2002年拆除大半部分盖起了泰然居小区，眼前的三教寺旧址仅剩下南侧一个三角形的平房杂院，夹在泰然居南侧和里仁街3号院北门东侧之间。

前面有一颗古桧柏，在自建房之间，无法看到背后的文保铭牌。

这是东配殿建筑， 原铜像搬至白云观文昌殿保存了。​

院子正中是高大的柏树，为二级古桧柏。

古树文保铭牌

这是过去的厢房，拆迁后残存的建筑。

白纸坊不是一条街，而是古代街道的区域，元代即在此建有官署，到明清变成也造纸作坊，居旧皇城西南角，它是北京唯一的沿袭元明建制，以「坊」作为区域名的街区。

这里藏龙卧虎，有众多的寺庙，我们走完崇效寺和万寿西宫及三教寺，从残存的建筑或古碑去了解历史的往事，从高楼大厦之间去揣测市井民众的生于斯、养于斯、死于斯的故事，从金中都到今天，这里很难找到过去的踪影，只能从眼前的建筑去印证历史的存在，林海音笔下的城南旧事永远无法再现。

2023年8月19日

参考文献

「1」从造纸坊到印钞厂.文化根脉， 2020

「2」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