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搌布,(我的文字可能有现实原型,可能全是杜撰,虚虚实实,请不要对号入座哦)

夏文瑶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大搌布(夏文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看他大手抓着一块搌布在桌上、碗里、盆内、锅上、锅下……疾速麻溜地抹、揩、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的夏天还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电风扇也不是每家买得起的,买得起也不一定舍得放厨房。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到汗衫上,汗衫的前襟后背都浸透了,他一边抹揩擦,一边招呼来人,似乎忘记了身上流着汗水,或许是习以为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老婆无寒腊夏手里捧着打了一半的毛线衣,到东家坐坐,西家撑撑,一边撑相,一边有一针没一针地挖着毛线衣,有一句没一句地张家长李家短地拉呱,她好像为了拉呱才打毛线衣的,又好像为了打毛线衣才拉呱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有一件没打完的毛衣在手,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做任何事,(那怕是女人必做的,烧烧煮煮、洗洗刷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漂移,拉呱、扯闲,由犄角旮旯,扯到海阔天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他老婆挟着一件没打完的毛线衫苏秦说六国似地周游的功夫,他已麻溜地将韭菜炒半页炒成功了,角子烧肉烧好了,清蒸茄子,蒜泥、麻油、醋、酱油拌好,冬瓜排骨汤炖好了,饭盛好,酒杯倒满,桌角边摆着一盒烟,烟盒上放着打火机。酒是洋河酒,他不多喝,一瓶三顿。烟是十几块的,他不少吃,一天一包。就在他坐下来那一霎,她老婆回来了,时间掐得准准。她放下毛线衣端起碗就“呼哧,呼哧”吃了起来。他亦端起酒杯“滋溜”呷上一口,像鸟鸣(他说是花眉叫)声,然后搛菜,大块朵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吃过饭锅碗还是他收拾,他用他大手又麻溜地提起大搌布在桌上抹、盆里揩、锅上擦,三花两绕收拾停当。她老婆丢下饭碗又拿起那没打完的毛线衣,有一针没一针地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人扯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这是一个叫下里洼的职工宿舍区。是全公社地势最低的地方,住着全公社地位最高的一批职工——供销社国营企业全民正式工。在一排人字头,青砖红瓦职工宿舍正中间长着一棵古老的大树,树到底有多老没人晓得。只晓得到春末秋初之间,大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巨伞撑着,遮阳、挡风、挡雨,到了中午,这一排人家都会把小桌子、小凳子搬到这大树底下来,大人边吃饭边扯闲拉呱,小孩端着饭碗这桌窜到那桌,很是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他烧的菜永远是职工宿舍区最好吃的,色鲜味美,让人垂涎欲滴,他的小桌上永远挤满大人小孩。他热情好客,常招呼大家:“坐过来吃,尝尝我的菜咸甜。”尝过的人都点头夸:“正好。好吃,好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洗衣做饭,翻干晒潮,摊女人做的事他会做,摊男人做的事他也会做,一捞一把,毫无怨言。整个宿舍区的女人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恨自家老公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羡慕嫉妒恨。几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私下里为他起个诨名叫“大搌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原来是在暗里叫的,叫着叫着,就就明叫了,“大搌布就大搌布呗,不比臭脚布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到底还是有用之材啊!”他自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搌布是顶替工。顶替工就是接班顶替的工人简称。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知道,从计划经济时期过来的人对“接班顶替”这词就耳熟能详了。接班顶替是一项上世纪七八十年执行的劳动用工制度。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只要父母是企事业单位的职工等到了退休的时候,他们的子女可以有一人接班顶替父母工作,到父母原来单位上班,成为有编制的单位职工……“大搌布”一家生活在农村,父亲一人上班,母亲是个家庭主妇,兄弟姐妹六七个,符合顶替条件有兄弟三人。也不知“大搌布”用什么理由和方法让自己成了村庄上所有人羡慕的“顶替工”的。于是,“大搌布”由“面朝黄土,背朝天”“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黑汗流流的农民成了国营企业全民正式职工。不久他又娶了有着定量户口的街上人家的女儿,成了那个时代人人羡慕的双职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搌布”之所以能抱得美人归,据说还是得益于他一捞一把的“大搌布”精神,第一次上丈母娘家他抢着干活,麻溜地整出一桌菜来,临了还把杂乱无章地锅台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干净净。丈母娘越看越欢喜,欢喜得连彩礼都忘了要,就这么把自家养了二十多年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给这小子了。从谈恋爱到结婚这段时光他是老丈人家专职“伙头军”,也奠定了他婚后成为“大搌布”的基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时光在静好的岁月中慢慢游走。走着,走着,“大搌布”所在国营企业倒闭了,他由原来的“国营企业的全民正式工”变成“下岗工人”,大搌布就更不离手了,抹、揩、擦得更勤,更用力了。一天天的,桌上由原来的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变成两菜一汤了,有时一荤两素,有时全素。桌上还是摆着一瓶洋河酒和一包十几块香烟,但洋河酒瓶里倒出来的是八角冲子,香烟盒里抽出来的是三两块钱一包的烟。他老婆虽然还是每天挟着没打完毛衣,但不再四处漂移和别人快乐地聊天了,就守在家专跟他聊。聊谁谁去北京做生意,谁谁上上海打工,谁谁被钱砸着了,发了大财,谁谁脑门上都写着“我有钱”。老婆一贯幸福着他做“大搌布”,她做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小姐”。现在老婆不幸福了。他们吵架了。他说:“我一天三顿烧火煮饭,洗锅抹碗,我闲了么?”她说:“男人无能,洗锅抹盆。”“不比你什么事不做好,你是什么大家人家大小姐油瓶倒得都不扶?”“我做啥,摊我女人做的事,都被你抢做得了,我做啥?我做啥?!你男人的事不做,抢我女人做的事,你好意思的?”他说:“记着,从今往后家里的事都让你做,我什么事也不做。”“你想的美,你什么事不做,都让我做,把你养着杀肉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干活,老婆是一副怯弱不胜的模样,吵架,他老婆是真的勇士。十八般武艺全上。有一次他气极败坏,终于出手“悠”(音,方言,打的意思)他老婆一下,他老婆立即重拳出击,几个回合下来,老婆完好无损,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当战斗处于胶着状态时老婆不但手到嘴也到:“你记着,不管打到什么时候,反正最后我要比你多打一下。”这话一下子就把他本来就不怎么昂扬的斗志彻底打压了下来。战斗在他又一次妥协中结束。老婆虽然文化不高,绝对是高人。和他吵嘴有理就据理力争,没理就抢词夺理,反正她歪歪理斜斜老有理。他知道跟老婆争斗,结果没有悬念,他老婆天生就是战士,她从没败过,是永远的胜利者,但有时男人的雄性本能还是驱使他去搏一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听说谁家吵架特别兴奋,饭不吃,班不上,去拉架、劝和。说是拉架、劝和,实际上是看热闹、掺和。“大搌布”家吵架特别有看头。因为他家只要打起来就是持久战,“搭西瓜架”(胶着状态)能几小时,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好几天不得安生。若我们几个再去拉架、掺和,冷战期会拉得更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 下岗以后,两人每天就这么一点火就着,老处于临战状态。“穷饥饿吵,当人的生存没有保障情况下,就容易产生矛盾。”这话一点不假,那段日子,宿舍区不是他家吵就是你家闹。虽然他每天还是挥舞着搌布,但是抹揩擦得不那么欢快了,她虽然每天还是捧着没打完的毛线衣,可再无心思左邻右舍漂移,她现在每天就一个事,找他毛病:油放多了,菜咸了,饭硬了……他说她是在吹堂灰找裂马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他终于放下大搌布,提着大包走了,没告诉老婆他去什么地方,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什么地方。后来听说他在一个工程队上班,后来又听说他在那工程队烧二三十个人的饭,他仍然是个四处揩的大搌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走了以后,那个原来啥事不会做,啥也不做的老婆,变得啥事都会做,啥事都能做了。</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听说他在工地承包了一个工程的水电,赚了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b><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岁月飞逝,时光疾驰,不知不觉,到了耳顺之年。</span><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他家饭桌上还是四菜一汤,还是两荤两素,只是他吃菜没原来那么香。桌上还是摆着酒,酒有时是天之蓝,有时是梦3,一瓶酒喝一星期,桌角仍然放一包烟,有时是小苏烟,有时是硬中偶尔还有软中,一包烟老放着,没见他抽过。现在他家拿着大搌布在锅上锅下忙得不亦乐乎的是他老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提起当年他总打不过老婆的事,他说“哪是打不过啊,是舍不得打。小小狸猫能必鼠,哪有男子汉打不过老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时光渐渐远去,他感叹,多想再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丁对丁,铁对铁的年轻辰光(辰光,方言:时候)……</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夏文瑶 阜宁沟墩人。喜欢我的朋友还可以加我抖音:文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