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马人跑江西

故乡情怀集

　　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运动与人民公社化运动延续到1960年已出现弊端，特别是公共食堂已难以为继，大家都吃不饱饭，甚至出现饿死人的极端现象。

　　就在这个时候，一场没有载入史册，湖南民众（株洲、湘潭、长沙临近江西的县市居多）为改变自己命运大规模前往江西找工作行动由此悄无声息地展开，也产生了一个新的名词“跑江西”，这简单的3个字却蕴含着跳马人不畏艰辛的创业史，常被老一辈人津津乐道。笔者有幸采访当年“跑江西”家住天心塘严佐才老人，了解到这段历史，现年86岁的老人对当年跑江西的过程仍历历在目。

　　1960年4月初，猪场会计龚正仁收到弟弟龚正余来信，龚正余在信中告之他已在江西找到工作，每月有55斤大米（16两称），45元工资，满心欢喜的龚正仁将此信给同事游子民看。游子民本是师范生，是当时少有的文化人，因“大鸣大放”被扣上右派的帽子下放到农村，满腹经纶的他本应教书育人却每天只能与猪为伴，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不仅是他个人也是这个民族的悲哀。此信在游子民心中产生涟漪，他将此消息告诉严佐才，严佐才地主的出身如同枷锁在身，让他失去人生自由，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对前途看不到一点希望同病相怜的2人，觉得如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于是打定了跑江西的主意，游子民的老兄游新学及刘海林、邹寿根得知消息后也要求一同前往。 年轻有为的程德泉刚从邻队调来当队长，还未安家就闻到队上有人要跑江西的风声，令他十分紧张，因这时春耕已开始，禾苗有寸长，担心人跑了影响生产。

1960年4月8日，这是让严佐才终生刻骨铭心的日子，这天夜里，本是与严佐才同睡一张床的程德泉说要去游新学家睡，实则是监视（当时一字墙、天心塘是一个队），游新学以家中有妻儿不方便为由将程队长安排在老兄家中。摆脱队长的监视后，5人星夜兼程步行直奔长沙。那一刻，严佐才已作好8-10年不回来的打算，暗自决心混就混个出人头地，彼有壮士出征悲壮与豪迈，众人在长沙玩一天后晚上乘车前往株洲。

　　在株洲火车站等待乘车的时间段，分别身穿中山装与学生装的游子民、严佐才、刘海林结伴去市里玩，留下年龄较大身着粗布衣的游新学、邹寿根照看行李，当2人遇到公安人员盘问时，紧张的他们说是南昌人要回南昌，但公安人员从2人说话的口音判定他们在撒谎，于是将他们截住遣返。见这2人被抓，3人顿时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中，很快求工作强烈欲望占胜了恐惧，他们如同飞蛾扑火，在没有行李情况下仍按原计划继续前往江西。

株洲车站上车不安全，3人就走到株洲下一个小站上车，为避免集体被抓与遣返到起点站，他们商量各买各的票一路装作互不认识，到站就下车，再买票上车。在醴陵车站火车停留时间只有8分钟，3人下车购票迅速上车，年龄较小的刘海林未赶上车，从未出过远门的他急得跺脚大哭，在车上的严、游2人探出车窗外安慰他不要急，他们在下一站萍乡等他。那时每天只有两班车，直到晚上2人在站台上终于等到赶来的刘海林，3人再次重逢喜出望外，走出站后花了2毛钱找了个小旅社住下。第二天，他们前往萍乡市找工作，找了2天一无所获。3人再次乘车在铁路沿线城市继续找工作，直到宜春市分宜县也未找到，到处都不再招工，意冷心灰的3人买了返回株洲车票，打算到那里将丢失的行李取回，并作好了挨打与批斗最坏的准备。在中途，邻座的2人在聊天，说来江西找工作的人好可怜风餐露宿与乞丐无异，在街边煮石螺吃还偷老百姓的蚕豆，现在可能只有萍乡矿务局还要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此消息3人大喜，因当年车票2日内有效，3人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再去找一次，如果没找到就继续乘车回株洲。

　　3人赶到萍乡矿务局，正好中饭时分，严佐才询问一名在食堂就餐职工怎么找到负责人，那位职工很热心向他介绍，胡校长年龄较大留有长须是南下干部，王书记是从部队来的穿军装，屈主任是知识分子穿背带裤，因特征明显容易认，3人就在食堂门口等，不一会就见一位留有胡须的人从食堂出来，3人忙上去询问是否是胡校长，得到答复后，游子民将介绍信交到胡校长手里，胡校长见介绍信上3人分别师范、高中、初中毕业，又见3人很年轻，并带到办公室，与王书记、屈主任商量后，决定收下3人，刘海林是拿老兄兵役证登记，因此年龄也改大了好几岁，自此，他们留了下来，成为跑江西的幸运儿。

后记:邹寿根返回家不久后，又再次赶赴江西，见到在矿务局学习的3人，因矿务局不要人，邹寿根遗憾离开他们来到上高县滨江钢铁厂，终于在此找到工作，2年后，因身体原因谢绝工厂一再挽留返回家中务农。游子民与刘海林工作2年后离开萍乡在他处工作，只有严佐才在那里工作了9年，还成为一名基层干部，后因文革运动下放回乡，直到1979年才落实政策重返岗位。据了解，当初整个跳马地区跑江西的有近百人，大都无功而返，有不少人是用绳索捆着回来的，也有的在江西安家留了下来，如朱家桥的邹正仁等。

当初跑江西的人已陆续作古，健在的也到耄耋之年，但愿“跑江西”这种不向命运低头追求希望的拼摶精神在跳马大地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