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之美不胜收

若许年

映日荷花固然美，但却不及雨荷韵致悠长。听人说古人赏荷崇尚四种意境：雨荷、风荷、残荷、梦荷，尤以雨荷最美。雨荷有多美？　　现代散文家冰心说：“雨势并不减退，红莲却不摇动了。雨点不住地打着，只能在那勇敢慈怜的荷叶上面，聚了些流转无力的水珠。”（冰心《雨荷》）曾几何时，本人亦多次冒雨拍雨荷，特别喜欢雨荷……现请诸君师友一同来欣赏几首雨荷诗词吧！ 《雨中荷花》宋·杜衍 翠盖佳人临水立，檀粉不匀香汗湿。一阵风来碧浪翻，珍珠零落难收拾。 诗人直接将荷花当作“佳人”来写。“翠盖佳人临水立”，谓佳人撑起碧伞在水边伫立，她是在乘凉吗？不全是。“檀粉不匀香汗湿”，热是难免的，她都热出汗了。不过，这位佳人通体幽香，不用敷“檀粉”，也能流出“香汗”。这里形容荷花带雨，荷香四溢的醉人情景。“一阵风来碧浪翻，珍珠零落难收拾”，后二句写风摇荷叶，雨珠零落的景象。原来，这位佳人撑伞主要是为了收集“珍珠”，可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将她的碧伞打翻了，珍珠一股脑儿地洒到了水中。“珍珠零落难收拾”，末句画面感极强，且带有浓浓的趣味性，可谓妙语解颐。 《骤雨打新荷·绿叶阴浓》金•元好问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词人用大笔着色，铺写出池塘水阁的一片绿荫，并以“偏趁凉多”四字，轻轻点出夏令。然后，在此万绿丛中，点染上朵朵鲜红如罗的石榴花，令读者顿觉其景照眼欲明，进而，写鸟语蝉鸣。而这鸟儿，专指“乳燕雏莺”，是在春天诞生、此时刚刚孵出的新雏，其声稚嫩娇软而可喜。那蝉儿也是刚出虫蜕，踞高柳而长鸣。在这一片新生命的合唱中，池塘水阁平添生趣。到此，作者妙笔生花，在热烈、喧闹的气氛中特别叙写了一场骤雨打新荷。雨点“似琼珠乱撒”，跳跃奔放，“打遍新荷”，历历如闻，这一切都表现出诗人对它的欣赏。这一场骤雨的洗礼推出了一番全新的景象，不同于叠床架屋的泛泛之笔，它的别开生面，使前时的种种美感锦上添花。“凉多”是不用说了，从“选色”的方面看，它增出了“新荷”，且使前时的池亭水阁、绿树红花在“雨过”后更为明洁、泽润；从“征声”的一面说，燕语蝉鸣可能有一时的沉默，而“骤雨打新荷”的琤琮声却不啻是一支更为动听的乐曲，且仍有愈喧愈静、以闹助恬之妙。作者以之作为“良辰美景”的充分体现，并随之接出“休放虚过”的感慨，我们是能深会其心的。此曲被视为散曲开山之祖。 《昭君怨·咏荷上雨》宋·杨万里 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急雨打篷声，梦初惊。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泻清波。 该词描写的主体是“雨”，但顺带也把荷花的美作了还原。况且，这里还加上了“梦”、“烟”的滤镜，那画面就更显清绝了。“池荷跳雨”，尽现活泼灵动之美；“散了真珠还聚”，则“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聚作水银窝，泻清波”，将荷叶聚水变重，乃至承受不住微微一倾，把雨水倒入池塘的过程刻画得极具感染力。 《阮郎归·初夏》宋•苏轼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小荷初长成，小而娇嫩，一阵细雨过去，轻风把荷叶翻转；石榴花色本鲜红，经雨一洗，更是红得像火焰。这生机，这秀色，大概使这位少女陶醉了，于是出现了又一个生动的场面：“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这位女主人公索性采摘荷叶后到清池边玩水。水花散溅到荷叶上，像珍珠那样圆润晶亮。可以想见，此时此刻这位少女的心情也恰如这飞珠溅玉的水花一样，喜悦、兴奋，不能自持。全词通过景物描写、环境描写，构成一幅活泼自然的庭园野趣，并在其中寄寓女主人公的单纯、天真和对自然、对生活的热爱。词中的少女形象，与一般闺情词中疏慵倦怠、孤闷愁苦的女性形象截然不同，充满了美好清新的勃勃生机和青春气息，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作品中活泼健康的少女形象，与初夏时节富有生气的景物、环境，构成了一种和谐、清丽、灵动的情调，令人流连忘返。 《泛南湖·其二》宋·黄裳 雨过圆荷万点星，云开银汉眼前明。难逢此景休归去，更待天西片月生。 这是雨后的荷花。夏天的雨，怎一个爽快了得，倏地一下来，又倏地一下走，若非圆荷叶上留了痕迹，我们差点就忽略了一个事实：雨，来过。所谓的痕迹，大抵是指亮晶晶如繁星般的水珠。“万点星”的比喻，一点也不夸张，我们常说一滴水折射出一个世界，那必然也能折射出一条“银汉”，银河里有多少星，圆荷上的星就是它的成千上万倍。作者不由得感叹：“难逢此景休归去”，好景难逢，尽情地欣赏吧，干脆不要回去了。“更待天西片月生”，一直玩到月挂西天才好。 《苏幕遮·燎沉香》宋•周邦彦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词人由眼前的荷花想到故乡的荷花，游子浓浓的思乡情，向荷花娓娓道来，构思尤为巧妙别致。上片主要描绘荷花姿态，下片由荷花梦回故乡。全词写景写人写情写梦皆语出天然，不加雕饰而风情万种，通过对清圆的荷叶、五月的江南、渔郎的轻舟这些情景进行虚实变幻的描写，思乡之苦表达得淋漓尽致。“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被誉为写荷绝唱，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称赞此语“真能得荷之神理”。大意是：“清晨的阳光投射到荷花的叶子上，昨夜花叶上积的雨珠很快就溜掉了。清澈的水面上，粉红的荷花在春风中轻轻颤动，一一举起了晶莹剔透的绿盖。远远望去，仿佛一群身着红裳绿裙踏歌起舞的江南女子！”像是电影的镜头一样，有时间性的景致。寥寥几笔，将荷的摇曳多姿、神清骨秀写尽。词句炼一“举”字，全词站立了起来，动景如生。词人睹荷生情，把荷花写的如此逼真形象，玲珑可爱，可能因为他的故乡江南就是芙蓉遍地吧。 《蝶恋花·初捻霜纨生怅望》宋•晏几道 初捻霜纨生怅望。隔叶莺声，似学秦娥唱。午睡醒来慵一饷。双纹翠簟铺寒浪。雨罢苹风吹碧涨。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原本雨就带有一丝丝的愁绪，而词中的这个女子：她轻轻地拿起团扇，站在凉风中，怅然若失。藏在绿叶间的黄莺叫声婉转明亮。午睡刚醒，仿佛还有些出神，双纹路的席子带着微微的凉意。出门走走吧，看到雨后的荷花池，水长了不少，亭亭玉立的荷花，仿佛是带着泪，与她面面相觑。夜晚，一朵浮云遮住了新生的月亮，而那弯弯的月亮刚好就是愁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