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古今中外,文人说女人的文字很多,褒贬不一。</p><p class="ql-block">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说:“女人是水做的。”,称赞女人单纯灵性。</p><p class="ql-block">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埋怨女人和小人一样难对付。</p><p class="ql-block">卢梭说:“女人最使我们留恋的,并不一定在于感官的享受,主要还在于生活在她们身边的某种情趣。”,这是男人对女人的精神追求。</p><p class="ql-block">周国平说:“女人是气体,她在我们的四周飘荡,沁入我们的肌肤,弥漫我们的心灵。”,这是陶醉于女人的温馨芬芳。</p><p class="ql-block">李敖说:“过去的新女性走出厨房,现代的新女性根本不进去。新女性前半生多是通奸,后半生多是捉奸。”,对一些被他称之谓“新女性”的女人,他骂声连连。</p><p class="ql-block">毛爷爷说,女人是半边天。原话应该是:“妇女能顶半边天”。</p><p class="ql-block">也许女人如画,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视觉,发出不一样的感叹。孰是孰非?我不知道。我是女人,是上海女人,在上海读书,在上海工作,在上海结婚生子,在上海退休,我的生活轨迹没有离开过上海。</p> <p class="ql-block">文革时期,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中,我有幸成为少数进入工厂的学生。那是个红色的年代,工厂里很多都是童工出身的女工,她们是真正的工人阶级,根正苗红。但是据我的观察,同样是童工出身,同样“根正”,但“苗”的颜色却不一样,有人是红色,有人是青色。</p><p class="ql-block">“红苗”一般是不干活的,她们是“青苗”们的上司。文化低、大老粗是“红苗”引以为傲的资本,她们站在制高点俯视他人,指点他人。</p><p class="ql-block">哪个小姑娘自己用毛线织了一件收了腰的紧身毛衣外套,立马被严肃批评,及时把资产阶级思想的苗子掐死在摇篮里。</p><p class="ql-block">哪个年轻人不甘于做枯燥简单的操作工,终于在外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单位,要求“组织调动”,但调令必定卡死在“红苗”手里。理由是社会主义社会的每一份工作都是平等的、重要的,年轻人不应该挑肥拣瘦。那个年代辞职是不行的,没有单位会招收一个辞职人员,都必须“组织调动”。</p><p class="ql-block">批斗地富反坏右是“红苗”义不容辞的责任。工厂的右派一般都是从外单位下放来我厂接受改造的,他们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更要命的是他们三天两头要受到“红苗”的批斗。他们总是踏踏实实干活,老老实实挨斗。那天我下班后洗完澡,穿着干净的衣服,在厂区和一位下班后接受批斗完毕的老右狭路相逢。他的脸布满石墨粉尘,黑得像包公,衣服更是脏得惨不忍睹。与我擦肩而过,不小心碰到了我。他害怕得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故意的……”,他是那么胆小卑微,我心底涌上一丝悲悯一抹哀伤,我想哭,但我却笑着对他说:“哦,没事!”他愣了一下,然后,在他脏兮兮的黑脸上露出了一排白牙。他也笑了。那是一种暖暖的笑,那笑深达眼底,让原本浑浊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澈见底。他没有说对不起,而是轻轻地说:“你和她们不一样。”他说这句话时一点不结巴。</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已离我们远去,也许“红苗”的人数不多,但她们是强势的,她们手持尚方宝剑而来。她们的人生是一首颂歌,高昂得无法降下半度调门。</p> <p class="ql-block">无法用任何照片代表这类女性。下面这张被我放大后的模糊头像是66年的文革名人,借用一下她很有代表性的那个时代的发型和服装。“红苗”们平时都是戴着袖套和围裙上班的,但实际她们都是“脱产干部”。</p> <p class="ql-block">工厂里还有一类是“青苗”。当年同样根正的“青苗”们也梳同样的发型,她们中有人还是穿着老式的斜襟衣服,和宣传画上一样。她们才是真正的劳动者,从解放前还是小女娃就开始干活,干到解放,干到公私合营,干到文革,干到五十岁退休,从未离开过机器。她们一辈都是只会干活的被领导者。我的师傅就是这样的“青苗”,她右手的小指又粗又黑,是被机器弄伤的,黑色的石墨渗透进肉里,整个指头就变成恐怖的黑色,肿大并失去功能。就是这样她从未离开过机器,翻班干活直至退休。</p> <p class="ql-block">不管红苗青苗,人生的终点毫无二致,她们中大多已离世。强势的“红苗”带着仿佛全世界亏欠了她们的不平忿忿离世,平凡的“青苗”反而安宁、满足地离开这个世界。</p><p class="ql-block">于是,那个特殊时代的上海女人也就成为了历史。</p> <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后,上海的女人们挣脱了束缚,放飞了自我,充分展示了上海城市文化赋予她们的独特个性。</p> <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是精致的。</p><p class="ql-block">她们会保养,爱打扮。再忙,出门前也会留出花在脸上的时间。再穷,也不愿穿比自己身材大一号的衣服亮相。她们不但注重外表的光鲜亮丽,更在乎内在的健康自信,这使得她们在社交中显得端庄得体。她们说话吴侬软语嗲声嗲气,你以为是小鸟依人,实际她们独立傲气。都说上海男人顾家怕老婆,殊不知这正是上海女人的聪慧,她们既可以让老公带着出门有面子,又可以让老公下班早点回家。</p><p class="ql-block">下面是我从相册的近期照片中随意选取的。你相信吗?她们都是奶奶辈的人。</p> <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也是精明的。</p><p class="ql-block">那天,邻居家先生手提着一包女人爱吃的零食从我身边走过。</p><p class="ql-block">我说:“哟!有长进!知道拍老婆马屁了。”</p><p class="ql-block">他不无得意地对我说:“从前我抽烟喝酒,老婆给我的零花钱是这个数。”他打了个手势继续说:“现在我戒烟戒酒,老婆给的零花钱还是这个数。花不了呀!”</p><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牢牢地掌控着家庭的财政大权,但从不张牙舞爪地争女权。她们会轻轻柔柔地告诉你:“老公口袋里总要有些钱,做男人才有面子”,管着老公的口袋还给足了老公面子,收放自如呀!</p><p class="ql-block">去菜场买菜听到如下对话。</p><p class="ql-block">买菜女人:“我买七两青菜。”</p><p class="ql-block">卖菜摊主:“这是青菜不是人参,论斤不论两。”</p><p class="ql-block">买菜女人:“哦哟!帮帮忙了,今朝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吃不忒要倒忒,浪费!阿拉不吃隔夜菜格。”</p><p class="ql-block">摊主无可奈何只得按两称菜。</p><p class="ql-block">买菜女人微笑着说:“对不起,给我两根葱。我今朝买了鲈鱼。”</p><p class="ql-block">摊主随手扔了几根给她。在上海,买菜送葱好像已成规矩。但买这么少还要送葱,卖家会亏本的。</p><p class="ql-block">女人付了钱转身就走了。摊主叫住她:“找你零钱。”</p><p class="ql-block">女人转头,轻轻一挥手:“找头不要了,谢谢侬!”我心里估算了一下,那几毛钱的找头,相当于几根葱钱。上海女人精明,但却精得在理,精得质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又是精细的。</p><p class="ql-block">她们注重细节,对生活质量要求高。她们的家无论大或小,无论豪华或简陋,她们都能让“家”温馨又舒服。</p> <p class="ql-block">老旧的窗户前摆放着高雅明艳的蝴蝶兰,沉睡的老屋因它而苏醒。</p> <p class="ql-block">疫情封控期间居委发放保供菜,菜心里的黄花,葱头,菜根用不同的器皿盛放着,变成了屋里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p> <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衣柜有序而整洁。她们时尚又实惠。妈妈的老式樟木箱依然存放在柜里,这是传承也是念想。就像外婆的红烧荷包蛋,妈妈的糖醋小排骨,几乎每个上海女人都拿得出手。这一切似乎都融入了上海女人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盖个楼房至少需要一百个男人,造个家只要有一个女人就行了。</p> <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更是恰到好处的。</p><p class="ql-block">有人说,上海女人又娇又作。是的,她们常常心安理得地享受身边的男人为她们逛街时拎包提重物,为她们进门时打开沉重的玻璃门,为她们落座前擦拭公园里的长凳,……。殊不知,这正是恰到好处的一举两得,在享受自己被呵护时也给了男人保护欲和自尊心的满足。</p> <p class="ql-block">说到上海女人,我无法忘记她,一个真正的上海女人,生在上海长在上海死在上海。她是我的同行,在我的印象中她永远挂着温和的微笑,说话慢声细语,穿着讲究、得体。她的头发很早就白了,皮肤也很白,还爱穿白色的衣服,永远端庄整洁一尘不染。她就是那种干净到骨子里的上海女人。但是她被她的前夫背上了“不洁”的十字架。年纪很小就遇上十年动乱,学校停课,学生上山下乡进厂,接受贫下中农和工人阶级再教育。她16岁进厂当学徒,漂亮、懵懂的小姑娘竟被有家室的师傅玷污了。与通俗小说的情节一样,婚后被丈夫嫌弃。丈夫远走国外,不久合法离婚。她隐瞒一切,平静安稳地过日子。让人感觉她似乎是等待远方丈夫归家团聚的“幸福”妻子。人们看到她少白了头,还是一个人进进出出,没有人向她提出疑问。直到她不幸得了绝症,那个在国外最终也没能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幸福家庭的前夫,不知是因为醒悟还是怜悯,突然提出:“复婚吧!我来照顾你”,她毅然摇头回绝。这就是上海女人的傲气,上海女人的坚韧。当我突然得知她离世的消息,我感觉悲凉,她这一生将人生况味的种种苦涩都黙黙吞咽了。我想起了徐志摩那句经典的诗句:“轻轻地我走了,正如当初我轻轻地来。”这诗句应该涉及的是爱情,但在我眼里,它更牵涉生死。如果可以,我要把这句诗刻在她的墓碑上。你来过了,但人间无你。</p><p class="ql-block">下面这张照片我是从合影的集体照上放大的,有点模糊。</p> <p class="ql-block">有人说过:“上海女人不开口,你也能看出她是上海女人”。因为上海女人是有独特个性的,这般独特从何而来?当我漫步在上海街头,看别致有趣的小店,穿梭于弄堂里坊,感受浓浓的烟火气息,沉醉在偶遇的街头艺术中时,我顿悟,这般独特个性不是临时加工的,是这座人声鼎沸豪华繁荣,却又有着百年过往厚重沉淀的城市年年月月地造就的。</p><p class="ql-block">下面的照片是我散步时随拍的。</p> <p class="ql-block">街头的小花店,花店的老板娘说,不管生意好不好,面子很重要。这也是上海女人的座右铭,对外的形象光彩夺目。</p> <p class="ql-block">饭后散步,不经意走进了一条狭长的绿色通道,感觉魔幻,感觉惊喜,感觉生活真美好!</p> <p class="ql-block">晚饭后,妈妈洗碗收拾屋子,爸爸带娃溜街玩耍。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p> <p class="ql-block">夜晚,马勒别墅灯光璀璨,我伫立仰望,如梦如幻的宫殿里住着谁呢?应该是历尽磨难,终于和王子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白雪公主。</p> <p class="ql-block">昏暗的街角边响起悠扬的小提琴曲,音符飘浮于空中,仿佛上海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是东西方文化碰撞下的老上海造就了上海女人,也是上海女人们成全了这个城市。她们不一定是名门淑女,基本都出自普通人家,吃过些苦头,也见过些世面。能住嘈杂小弄堂里的亭子间,也能住高楼里的几房几厅,省几个闲钱还能出国逛逛。无论贫富,家里会摆放一束鲜花或两枝绿植,出门总有两件得体的衣衫,吃饭时再家常的菜也会用精致的小碟盛放。她们即俗又雅,她们会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抱怨自家的老公,絮叨邻家的孩子。然后各回各家,洗衣做饭,该干嘛干嘛。她们也会盛装打扮,相聚咖啡馆,轻声细语,优雅品味下午茶。是她们不动声色地维系着这个城市里的每个小家庭的根系,从而也维系着这个城市的命脉。</p><p class="ql-block">在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想起了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特蕾莎修女接受记者采访时,记者问她:“我们能做些什么来促进世界和平?”她的回答是:“回家,并且爱上你的家庭。”就这么简单。</p><p class="ql-block">上海女人做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