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其实早已不复存在了。站在这里,印入眼帘的是不足半米高的残垣土墙,还有那继续疯长着的已有一米多高的杂草。偶尔从中找到的外露着的青砖、瓦砾和石板被岁月浸染已变成了灰色,一种统一于土墙的颜色。落日像一块烧得通红的大煤球,挑在天边,漫天云霞,一片昏黄。<br> 曾经亲手栽下的杨树树和梧桐树年数久远,颗颗粗枝丰冠,谡谡如松。它们在经年累月中无声无息的生长着,捍卫着、守护着、不离不弃的分散在老屋的四周,使我们在多年以后依旧清晰地辨认出老屋的界址和轮廓。树上的蝉儿鸣叫着,一些“落户”在树杈上的雏鸟暄腾,欢快的叫嚷声似乎在与蝉儿对歌、叫劲,又似乎是因为它们的爸爸妈妈归来时呈献出幸福的欢躁。鸟窝建造的非常隐秘,只有在夏天这个季节它们的“家”才不易被人发觉,才有踏实感,浓密的树叶把“家”遮蔽的很严实。否则,会被“调皮捣蛋”的孩子爬上去“端锅。” 走进杂草丛里,兮兮梭梭的有许多土鸡一跃而起,四散窜奔。此刻随即生出一种渴望。渴望与老屋亲和,渴望将生命的根脉、将自己看得更清楚。<br> 老屋翻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秋天。土坯墙、灰瓦顶,这在当时也算是“进步”的了。记得最深刻的是“夯地基”和“达土砖”。那是村里几个剽悍的大人在一起,一块很大的柱状石头,腰间揽上一根粗绳,系在粗绳上的几个绳头被大人们拽在手里,他们一起把石头拉起,又一起放落,以压实地基。有趣的是他们的行动出奇的一致。每一个停顿,夯石重重地锤落。这些大人们个个累的满头大汗,然而个个心花怒放似的特别带劲。相比“达土砖”是非常辛苦、劳累的活儿,又是在夏天,炽热炎炎,一般都是自家人来干,你不好请邻居帮忙。“达土砖”过程也比较复杂。找块黄泥地,将泥巴翻起,均匀的洒上“麦紊子”然后牵着牛在泥巴上面来回踩动,直到把泥巴踩得有一定粘度时,将一块空地打扫干净,把泥巴挑上来用手灌在“土砖”模具中(模具要在水里润一下,这样不易粘上泥巴),把模具轻轻提起,一块潮湿的和着汗水的“土砖”就形成了。待到五成干时,还要一块一块地“翻身”晒透,这样的“土砖”才能叫“砖,”坚硬而厚实,经久耐用。<br> 后来家里重新购置了一处砖瓦房,三间土坯房一直闲置。无人居住,无人修缮的土屋犹如深秋来临般的荒凉、廖萧。房前屋后连年疯长的杂草一股脑地拥撮在四周。老屋渐进地成了“古屋”,在陈年岁月的风雨中逐而惆怅、寂然、萎靡、惶竦,继而遥遥欲坠,最终坍塌。一些瓦块、陪衬在墙根的砖块很快被人拣走,惟有那几块铺在门口的石板因太过于沉重,孤独地长眠杂草丛中,它的一半已被尘土和草根藤茎湮没……我不忍此景定格在心间,于是请叔叔喊了几个人把石板抬到他家的门口,我用水使劲清洗、擦拭,洗尽污垢,依旧光洁如初。曾经无数次见证我们出行、归家的石板在暮景下闪着烁烁的光亮,那上面岁月涂抹的斑点清晰可见。忍不住用脚踏上,鞋底与石板的每一次接触,都将一种远逝感以震颤的方式传导进入身体……<br>原来用石矿渣铺就的路径几乎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石头渣也难寻到一块或是一粒,现在被邻居“霸占”用作菜地了。我默不作声,也许邻居有所感悟,忙着解释说:“临时借用!”我微微一笑算是回应。<br> 老屋就是我们这代人的根!是生我养我的根底!只有它让我长久怀想。即使今后老屋的痕迹真的荡然无存了,但它见证了不朽的、永远欢乐的孩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