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66年11月,当鱼卡至马海的主干渠工程完成之后,我们连队终于结束了在戈壁滩上住帐蓬的日子,搬入刚刚建起的马海五站营房。到达五站的第一天,就发生了一起战士开小差的事情。</p><p class="ql-block">我当时是二排长,当天半夜,有人报告说“有个战士晚上没有回营房,估计是开了小差。”我听了大吃一惊:马海地区周围是茫茫戈壁沙漠,凭两条腿开小差,简直是找死哟!我马上把情况报告连队领导,连领导十分着急,马上命令我们去找。找?到哪里去找!连个方向也没有。我就向这个“逃兵”所在班的所有人打听:“最近谁和他谈过回家的闲话。”有个战士闷了半天给我说:“人命关天,我也瞒不得了,几个月来我们几个人一直悄悄议论应该走哪条路回家。从到柴达木那天起,看到这无边无际的戈壁滩那么荒凉,就后悔不该到这里来。昨天,我们班高中毕业的老赵曾给我们说:“从马海向北走,翻过祁连山脉和阿尔金山脉之间的山口就到了甘肃省了,兰新铁路离这里最近。”我想:这个傻瓜一定是听了这个“地理学家”的议论,动了回家的念头。他可能认为翻过北面的山,没多远就是铁路,以为撒开丫子跑上一夜,第二天早上就能赶上火车。岂不知这里离兰新铁路直线距离也有600多公里。事不宜迟,我把“逃兵”的班长叫上,又带上其他两个身体强壮的青年,和我一起乘着月光向北追去。这些路怕是从没人走过,先是穿过重叠的沙柳包和一道道干涸的河床,走了不知多长时间,沙柳丛、麻黄草、骆驼刺渐渐稀少了,脚下开始踏着细细的流沙,山岭离我们越来越近,黑黝黝的,而且越向山走,山越低,回头望时,我们已经爬上了大山的缓坡。青海柴达木的大山,远看是高耸的山峰,走近其实是坡度极缓的高地。我们就地观察一下,发现两山之间有一道扇形的山谷,谷底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块,这是古代冰川运动留下的遗迹。山谷深处有一个山丫口,我直观的感到,这个家伙可能会从这里走。我们四个人沿着山谷向山里走,石块在脚下磕磕绊绊,这里已看不见一棵草,遍地都是砂砾和石块,如同来到了荒凉死寂的月球上。风在呼呼地吹着,此时东方已露出白色,快要亮了。我们都很急,跑了半夜,竟没看见那个“逃兵”的人影。我们都一边走一边骂“这个混帐东西,坑得我们在这荒滩上半夜里遛弯儿。”大家发誓逮住这小子,先揍一顿再说。</p><p class="ql-block">当天边现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我们猛然发现,就在不远的山坡上坐着一个人。走过去一看,果然是那个该死的“逃兵”,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表情呆滞地看着我们,眼圈上似乎还有未擦干的泪。我问他:“你怎么不跑了?”他指着上边不远处一片山石后的流沙,怯怯地说:“那边有个狼。”狼?什么狼?见鬼!这地方连棵草都不长,怕是老鼠也没有,还有狼?班长是个老兵,他不信有狼,提了一下那个“逃兵”的领子:“走,上去看看。”我们慢慢地向上走,此时天已大亮,什么都可以看清楚了。果然在一片流沙中,卧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们小心谨慎地围了上去。不是狼,而是一个人,明确说是一具死去不知多长时间的干尸俯卧在沙子里。看装束是男性,身上穿的是黄色的军装,暴露在日光下的一面已成了白颜色,腰上的腰带和脚上的皮靴是牛皮的,都已开裂,老兵用一根棍子把这个尸体轻轻翻过来,看见胸腔都被虫蛀空了,皮肉都干了,贴在骨头上,我们弄不清这人的身份,是胜利的追击者迷了路或中了埋伏?还是失败的逃亡者,弹尽粮绝?附近</p><p class="ql-block">并没发现有什么兵器,显然他被对方打死后,武器也被对方拿走了。我们用棍子在沙地上掘出一个坑来,把他安葬了,并用石块堆起一个坟墓。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向山下走去,我思绪万千,有人曾为这块荒芜的土地流血送命,如今我们中有人要逃离这里。一路上没人说一句话,也没有骂那个逃兵。</p><p class="ql-block"> 回到连队,指导员找我问是怎么回事。我们一致报告:这小子夜里出去打兔子,迷了路,并非开小差。从此,我们这里再没发生开小差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