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孩子们，我来了

保髋程徽医生

“哇——”响亮的哭声穿透手术室，卓玛（化名）睁开眼睛便哭了起来。含着泪的眼睛，如西藏羊卓雍措的湖水般清澈。凌晨2点的北京，月色与灯光共舞，我松了一口气——孩子从麻醉中醒来，我又一次理解张洪教授为什么总爱念叨“又一个患者得救了”。

这是一种信念，亦是一种责任感，在我三次进入西藏后愈发深刻。卓玛只有4岁，比起我6岁的女儿，显得特别纤细瘦小，握着她的腿，不由地心疼。

这场历时6个小时的手术，一波三折。

时间回放至来就诊前。卓玛是洛隆县卫健委通过林剑浩主任领导的厚爱基金会，找到我们前来就诊的孩子。先是由于天气、航班等原因，又延误、又推迟，折腾了几次才她到达北京；来院后发现是双侧髋关节全脱位，手术复杂难度很大；孩子营养状况不佳，而要面对的手术却很大。

本以难上加难的情况，看到孩子的面容，我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我“不顺溜的”的感觉常常很准。经过检查，卓玛除了髋关节发育不良，还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情况下，麻醉风险极高，我们的麻醉团队不建议近期手术。不手术，孩子可能面临瘸的风险；手术，可能危及生命。我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张洪教授和林建浩主任，两位专家迅速组织北大人民医院会诊，结果是，孩子先天性心脏病不必要马上治疗，北京人民医院心外科团队和麻醉团队可以保证孩子的手术安全进行。

说干就干，人民医院的同事们雷厉风行，卓玛迅速被安排住院，并定于8月8日手术。当天下午门诊我一直看到晚上7点多才结束，当我打车赶往人民医院时，这里的两位同事李儒军医生和陶可医生，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准备。经历了前期一系列磕磕绊绊，终于开始手术了。

手术正如我想象的一样复杂，髋关节极其不稳定。复位，稳不住；清理髋臼，稳不住；截骨盆，稳不住；截股骨……最终，做了儿童髋关节最大的手术，矫正了所有畸形后，髋关节终于重获稳定。

从医院出来，我融入北京的夜，云朵清晰可见。城市的灯光使这座城似乎从不会沉睡，但也再不见如西藏那满天繁星点点辉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藏的孩子那特有的清澈眼神，就如同那里的湖水，与繁星。

13岁的多吉（化名），也有同样的眼神。黝黑的脸盘、洁白的牙齿，清澈的眼神透过大大的眼镜。2月份我在门诊见到他，髋关节高脱位，令我欢喜令我忧。喜的是，孩子的髋关节还有手术的机会；愁的是，孩子需要做髋关节囊成形手术（Colonna手术）。这个手术难度大，康复期长。术后需要留在北京至少6周，以确保术后早期的康复，否则术后功能会大打折扣。

跟孩子妈妈交代这个情况的时候，她表情很凝重，对于不太富裕的家庭来说，很可能这次手术后因病返贫。虽然民族不同、语言不通，但是，家长对孩子的爱是一样的。妈妈会竭尽全力配合我们对孩子进行救治。

手术非常顺利。我从网上找到附近最便宜的旅店，让母子二人在出院后就近住宿。母子二人蜗居在狭小的宾馆里，这已经是这个家庭承重的负担。我每次去看多吉的时候，母子二人总是吃饼一类简单的食物。13岁正是男孩子长身体，需要更多营养的时候，我在去看孩子恢复情况时，尽量给他们带一些食物和水果，以满足营养需要。

很快，六周的复查时间到了。我借了轮椅去接多吉复查。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六周没有出门的孩子高兴地说个不停。复查结果骨头正常愈合，髋关节功能状况也不错。这让我们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多吉高兴地问我说：“医生叔叔，我能不能长得跟你一样高？”

“你爸爸有多高？”

他扬起头骄傲地说：“我爸比你高一点。”

“那你会比我高很多。”听到我的回答，孩子开心地笑起来。我仿佛看到，不久以后，一个年轻的康巴汉子，站在我身旁，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笑容和现在一样温暖治愈。

这些第一次走出大山的孩子，没有机会看看首都北京的一切，懵懂而来，带着手术的印记而归。他们不过是我儿女这般的年龄，本应无忧无虑，肆意童真，却和家庭一起面对髋关节发育不良这个“怪兽”。为父之情，更是为医之仁，我想为他们做更多。

去年春天在洛隆县筛查的孩子，已经能够通过双脚去探索世界了。恰逢林剑浩主任再次前往洛隆县调研，没什么可犹豫的，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第四次进藏又有何难？西藏的孩子们，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