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归去不孤单……

陈亮

——读书笔记之《心安即是归处》

1

季羡林先生的《心安即是归处》，书中大多收录的是老先生八十岁至九十多岁的文章。思想豁达，光明磊落，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字如其人，心存美善，万物皆诗。看透世事沧桑，人事冷暖，世态炎凉，句句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近代文坛大师，我喜欢的很多，现在依然坚持一读再读的，除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徐志摩的诗、张爱玲的小说，还有就是季羡林先生的散文。先生的文字语言朴实，没有刀刻斧凿的痕迹，却承载着老人的睿智，人生感悟通透，对生命的思考，对人生的不舍与释然。对生命、人本性的解读剖析，像是一个老友和你娓娓道来，简单、真实、质朴且通透，不做作，好文字犹如做人的品格。先生的一生，虽经历大苦大悲，生命的跌宕起伏，却又不争不辩，不怨不艾，满怀天真，执着自己的执着，安于当下。记得2006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里有给季羡林先生的颁奖词是这样说的，“智者乐，仁者寿，长者随心所欲。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学问铸成大地的风景，他把心汇入传统，把心留在东方。”这或许是对先生最好的评价。
今日读第一节“生命本来没有名字”，先生三论人生，妙谈人生的意义、禅趣和美好，在“知足知不知”之间，在“有为有不为”当中，让我深深感受一个百岁老人对人生价值的理解，人生冷暖，淡然之中皆有妙趣。摘录几句，留存。
什么叫人生呢？我并不清楚。不但我不清楚，我看芸芸众生中也没有哪一个人真清楚的。如果人生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于对人类发展的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责任感。
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必须处理好三个关系：第一，人与大自然的关系；第二，人与人的关系，包括家庭关系在内；第三，个人心中思想与感情矛盾与平衡的关系。这三个关系，如果能处理很好，生活就能愉快；否则，生活就有苦恼。
爱自己，爱别人，爱自然。爱是人类存在的意义……

20230804

2

先生认为“天下第一好事，还是读书”。的确，读书自然有读书的妙处，年轻人不可不读书。读书，读专业书籍，读有益于成长的好书，是一个人终生成长的途径之一。
说到读书，也总能让人想到诸葛亮写的《诫子书》，文中他写给儿子的话里有一句让人印象深刻，“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意思是说，年华随时光而飞驰，意志随岁月消逝，最终枯败零落，大多不接触世事，不为社会所用，只能悲哀地困守在穷舍，到时悔恨又怎来得及！
可见，读书跟珍惜时光是同步的。读季老的文章，其中朱子的一首诗，作者引用了两次，很值得一记，“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文字明白如画，用不着过多的解释。光阴，对青年和老年，都是转瞬即逝，必须爱惜。
先生最喜欢读的书：司马迁的《史记》、《世说新语》、陶渊明的诗、李白的诗、杜甫的诗、南唐后主李煜的词、苏轼的诗文词、纳兰性德的词、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曹雪芹的《红楼梦》。
先生说得对，有福读书，可慰平生……

20230805

3

纵有大化，不忧不惧……
谈及对人生的认识，季羡林先生的话既真实，又在理。每个人都有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然而，自古及今，海内海外，一个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没有的。所以说，不完满才是人生。季老说，这是一个“平凡的真理”；但是真能了解其中的意义，对己对人都有好处。对己，可以不烦不躁；对人，可以互相谅解。
说到人生中的运气，季老说得更好。吾辈小民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天天忙着吃、喝、拉、撒、睡，操持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有时候难免走点小运，有的是主动争取来的，有的是时来运转，好运从天上掉下来的。高兴之余不过喝上二两二锅头，飘飘然一阵子了事。但有时又难免倒点小霉，“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没有人去争取倒霉的。倒霉以后也不过心里郁闷几天，对老婆孩子发点小脾气，转瞬就过去了。这说得多真实啊！同时，如何看待祸福之间的关系，季老说，走运有大小之别，倒霉也有大小之别。而二者往往是相通的，走的运越大，则倒的霉也越惨，二者之间成正比。中国有一句俗话说：“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形象生动地说明了这种关系。因此，走运时要想到倒霉，不要得意过了头；倒霉时要可见人生要看开。郑板桥曾说，“难得糊涂。”我一直觉得，像郑板桥这样优秀的人，其实不会是真糊涂，而是装糊涂。过分地伪装自己，做个假糊涂的人应该也很累吧！读季老的文章，他也这么想的，也觉得现实中不得已而装糊涂或假糊涂的人是很痛苦的。季老说，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的人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尝到一点小甜头，便喜不自胜，手舞足蹈，心花怒放，忘乎所以；碰到一个小钉子，便忧思焚心，眉头紧皱，前途黯淡，哀叹不已。这种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在季老看来，他们是真糊涂，但也是自然而不自觉的，这种真糊涂，因为欲少知足，所以变得快乐。想到孔子曾评价老子说，“愚不可及。”这个愚，应该就是季老说的真糊涂吧。
其实，人生那有什么好坏之分呢，我们不过是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过自己觉得可以的生活罢了。人生哪能圆满呢，过得去就好，不后悔就值得。就像季老说的，好多年来我曾有过一个良好的愿望，我对每个人都好，也希望每个人对我都好。指望有誉，不能有毁。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如果真有一个人，人人都说他好，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极端圆滑的人，圆滑到玻璃球又能长只脚的程度。唉，做人圆滑到这种地步，不是为讨好别人去委屈自己，就是为了表达自己去勉强别人的认知，于人于己都不洒脱，太累，不好……

20230806

4

今日读《心安即是归处》第4节，行于天地，再遇自己……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先生的这几篇游记小品，语言浅显易懂，内容风趣幽默，状物写景细致入微，读来甚觉有趣。游历于天地间，转了一圈，再次遇见故人，故乡，岁月沉淀之后的淡然，让自己与自己有了一次美好的重逢。
季老的散文随笔，处处流露出练达通透的思想性，对于人间万千，先生心如明镜却不愿点破，阅尽众生却只是淡淡地说：“人活得太久了，对人生的种种相，众生的种种相，看得透透彻彻，反而鼓舞时少，叹息时多。”每次看到“心安即是归处”这几个字，便会想到苏东坡的那句“吾心安处是故乡”，或许，季老先生也与苏东坡一般，经历过人生的大苦大悲，遭遇过别人的诋毁迫害，却也依旧保持乐观，人生过往都归于释然……这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修为。
显然对于当时已是“望九之年”的季老来说，生活也不尽然处处如意，对世界应该也有种种不满，但是立于天地的责任感也让季老发出感叹：“我们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是绝非可有可无的。如果说人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这里。人类大同之域的理想有如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要跑。
“时间是毫不留情的，它真使人在自己制造的镜子里照见自己的真相。”“世间从不缺少辉煌的花冠，缺少的是不被花冠晕染的淡定。”季老说的这些真的太好了！人这一辈子，机遇难同，因缘各异，一帆风顺也好，跌宕起伏也罢，平淡普通，都有自己的命运。那些走过的，偶遇的，相逢的，别离的都是唯一。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不要抱怨世态，不能放弃底线，不必嫉恨他人。
说白了，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要仔仔细细过好日子，仅此而已。把每一天的日子过好，就不会辜负任何人，不是吗……

20230807

5

今日读《心安即是归处》第5节，当下即是生活……
季先生甚爱猫。先生养猫的经历，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多愁善感，也看到了耄耋老人心里的脆弱，其实，我也爱养猫养狗，我知道这种文人自怜的感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随着年岁逐增，人对生命的敬畏，对死亡的感悟会越来越深。
季先生爱猫，应该是喜欢与猫共处的一种状态，喜欢的是轻松自然、真性天然的一种滋味。小猫天真无邪，率性而行；有吃抢吃，有喝抢喝；不会说谎，不会推诿；受到惩罚，忍痛挨打；一转眼间，照偷不误。同它们在一起，心里感到怡然，坦然，安然，欣然；不像同人在一起那样，应对进退、谨小慎微，斟酌词句、保持距离，感到异常的别扭。
后来咪咪老了，有一天自己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季老觉得自己像是失掉了一个好友，一个亲人。至今回想起来，内心里还颤抖不止。朋友们告诉他猫们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寿终。到了此时此刻，它们绝不呆在主人家里，让主人看到死猫，感到心烦，或感到悲伤。它们总是逃出去，到一个最僻静、最难找的角落里，地沟里，山洞里，树丛里，等候最后时刻的到来。季老感慨生死必然，人生淡然的同时，这样写道，“何不学一学猫们呢？它们这样处理生死大事，干得何等干净利索呀！一点痕迹也不留，走了，走了，永远地走了，让这花花世界的人们不见猫尸，用不着落泪，照旧做着花花世界的梦。”此处，先生说得越豁达，读来越觉心酸。
读季老文章，看其引用《古诗十九首》里的句子，“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不由想起李白也曾说过，“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应该都是对人生的一种豁然而又淡然的认知吧。说到人生，我觉得人生不过是段历程，来自何处，又去何方，不必深究，我们要做的是走好脚下的每一步，光阴不虚度，就是好生活。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生何以为欢？苏轼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古诗十九首》里有一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20230808

6

读《心安即是归处》第6节，读到《忘》、《傻瓜》、《坏人》《我的座右铭》，尤其是对《忘》，深有共鸣。
年岁逐增，记忆已衰减到自己都觉得不堪的地步。很多事必须及时记在本子上，不然，扭脸就忘了。尤其记不住人名，有时候为了防止尴尬，我会在事前不停地默念对方的名字，等一见面，一紧张，忘得一干二净。所以，熟人见面，我从不敢主动打招呼，一是害怕叫错名字，二是怕叫对了对方的名字，但对方眼神恍惚，忘了我是谁，心里更难堪。
相对于社交的那些烦心事，我觉得还是读书好。至少读多读少，记住没记住，看法是否苟同，都没人计较，你也不会心有余悸。今日读《忘》，看到季老说到对“忘”的看法，深有感触，妙不可言。他在文中这样写道，“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下来，既能得到一点乐趣，又必须忍受大量的痛苦，后者所占的比重要多得多。如果不能忘，或者没有忘这个本能，那么痛苦就会时时刻刻都新鲜生动，时时刻刻就会像初产生时那样剧烈残酷地折磨着你。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下去的。然而，人能忘，渐渐地从剧烈到淡漠，再淡漠，再淡漠，终于只剩下一点残痕……”
可见，“记不住”和“忘掉”都能给人带来快乐。不管怎么说，往事再好，我们都不能总生活在回忆里，忘掉，即是宽容了别人，也是对自己的放过。过好眼前的生活，再留一点憧憬给明天，挺好。
季老说，多少年以来，我的座右铭一直是:“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老老实实的、朴朴素素的四句陶诗，几乎用不着任何解释。我是怎样实行这个座右铭的呢?无非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而已，没有什么奇招……
灵魂独立，方不畏孤寂……

20230809

7

今日读《心安即是归处》第7节，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每次看到“生如夏花”就会想起泰戈尔在《飞鸟集》中的诗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原文是“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学生时代，泰戈尔的《吉檀迦利》、《飞鸟集》和《新月集》里优美的诗句不知抄录了多少遍，甚至也仿写了很多散文诗。那时候赶时髦，兴致之余，还专门找来英文版的读了读，可惜现在都记不住几个像样的单词了。
读到季老关于生死的这几篇文章，内容真实朴实，年过耄耋，生死淡然，豁达之举让人心生敬佩；通篇文字诙谐，很多表达过于可爱，又让人忍俊不禁。我原本是对生死是很敬畏的，说白了，是一个怕死之人，与其说怕死，不如说是怕失去——生活中有太多美好，谁不留念呢？想一想有一天，你突然从这个世界走丢，听不到也看不见，周围一片漆黑，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那真是不敢想象的思维所在。季老从舌舔上颚发现水泡而心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浮想，何况我们常人，理解，理解。
季老说得对，人生没有长生不老，一个人只能有一次生命，这一次生命是万分难得的。尽管人的寿夭不同，但这是人们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管寿长寿短，都要尽力实现这仅有的一次生命的价值。
陶渊明有一首诗这样写道：“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江文通的《恨赋》最后一句是，“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就着这些，季老说，“我相信，我一不饮恨，二不吞声。我只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既然自古皆有死，何必饮恨又吞声呢？日子太匆匆，眼前的生活如此美好，我们唯有好好过，珍惜再珍惜。俞平伯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引用他夫人的话，说得真好，“从今以后，我们要仔仔细细过日子了。”
所谓仔仔细细，真的有太多值得品味的东西……

20230810

8

读完《心安即是归处》。
季老说，要做真实的自己。做真人，说真话，没什么不好，关键是要有自知之明。想想季老，四十岁已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一级教授、全国政协委员，却一生不为外物所扰，谦虚低调。他通透、朴实、纯粹，在自己的世界里行走，遵从自己的内心去生活。他虽偶有寂寞，但从不孤独，因心有归处，而淡定从容；因无畏无惧，而潇洒自由……
晚年，季老发文辞去“国学大师”、“国宝”、“学界泰斗”等桂冠，更可见先生对名利的淡薄。季老说，“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
有人说，《心安即是归处》这本书，需要慢慢读，细细品，认真啃、用心嚼。不光要用眼睛去读，而是要着重在心的交流，心心相印，不落文字语言巢穴。要不立文字，明心见性，跟着季老去领悟世间万相的本真；要想象童颜鹤发的季老就端坐在你的面前，看大苦大悲、跌宕起伏的人生，听平淡如水、娓娓道来的相诉。
历尽沧桑方知平淡最真，看尽繁华才懂简单最美。总有一段路，我们要孤独地走；总有一些风雨，我们要自己面对。学会与世界和解，也是与自己的和解。
人生是一场旅程。这一路的行程很短也很长，不妨乐观一些，去好好听一首歌、看一段风景、追一个梦、爱一个人，便没有虚度年华，辜负青春……
万事安于心，心安，生命处处是归途……

20230811

心安。归去，不孤单。

如你喜欢，见字如面……

亮语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