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去寻找

查福春

　　多年前我写过一篇《网络寻友奇遇记》，简单地说，是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三十多年前的朋友，他叫吕卫中，在江苏宜兴，是一个做紫砂壶的手艺人。1988年，年纪尚轻的我孤身一人去了河北衡水，在那里的一个私人电子技校学习电器修理，也就认识了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少年朋友。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月，但我们在那寒冷的北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那年代能学职业技术的学校还不多，资讯也有限。我是看了中国青年报的一则广告就毅然去了那数千里之外。而有些学友则是在收音机里听的招生信息。这学校挺有胆识，却只是北方农村里的一所小小的培训机构，我们的最后一程是坐马车的。

除了吕卫中，河北武邑的张志强通过打派出所电话找到了我，而我又通过加QQ群找到了安徽休宁的叶国强。就这样，我们的微信群里就有了四个人，偶尔聊聊过去的故事。我们聊老师家那条狗，聊那一排排笔直的白杨树，聊那永远没水的宽大的河沟，聊那古老而威武的景州塔，聊北方的雪。对了，那时候的衡水中学还没有任何名气。

当年我们在培训结束回家的时候，我与吕卫中外加一个叫张利的山东宁阳人同坐班车到的德州火车站，然后各奔归程。我们没想过再见面，也没想过会永远不见。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山东德州最有名的是扒鸡，是名副其实的著名地方风味，与北京烤鸭齐名。可我身上仅有不多的路费，只能在橱窗里看看，没舍得买。在火车上，我买了一包高粱饴，是一种极好吃的糖果，没舍得吃完，带了些回家给父母品尝。前几年我又在网上买了些，不复当年的味道。

早几年我们就聊起了张利，想要找下他。可是，仅凭笔记本里的地址，又哪里那么容易。那时候，大概普通百姓家里都不会有电话，我的整本通讯录里都没有人留过电话号码。

张利那时年纪也不大，个子高高的，头发有些长，遮着额头。他有些腼腆，皮肤白白的，非常友善。近些年我在想，他大概后来也不会长成山东大汉那种粗犷的样子。

因为有了几次成功的网上寻友案例，我自信也不难找到张利。通过QQ，我找到了属于他们村的一个群聊，并加了进去。可惜此时的QQ已没人玩，有的只是一些垃圾信息，我的询问石沉大海。然后我在抖音里找到了他们家乡一个卖二手车的，加了微信。他很活跃，也很热心，答应帮我找。可奇怪的是一直没有回音，我问了几次都没结果，后来也就不好意思再问。

说句实话，我们难以舍弃的其实是少年情怀，找到他们其实并不重要。甚至于，人家是否愿意联系也是疑问。网上找找，能找到当然好，找不到，也不会产生千里迢迢实地寻访的念头。

除了张利，还有个叫雷忠的蒙古人我更为想念，可同样是在网上几经查访全无下落。或许是座位的原因，雷忠与我更为亲近，而张利似乎与吕卫中更聊得来些。三十多年前的记忆，该模糊的，还是有些模糊了。

也罢，那就祝他们安好吧！或许哪一天我们时间自由，财富自由，直接去到他们家乡，总是可以找到的。

今天傍晚，我突然想起要跟吕卫中聊聊天。没说几句，他告诉了我一个令人伤感的消息：我们苦心寻找的山东朋友张利，他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唉……

吕卫中是在抖音里刷到了一个人，恰巧与张利同村。那人可能比较年轻，不知道张利的名字。后来通过多方打探才有了准确的消息。原来，张利的真名叫张国利，家有三兄弟，他是老二，父兄都是医生。原本张利也该有着不错的前途，可他却因为与表姐的一段孽缘遭到家人的反对，寻了短见，告别了人间。

因为九十年代初吕卫中曾与张利通过信，所有家庭状况都对上了，是张利无疑。

张利走得太久了，以至于他们村的年轻人很难知道他。

这消息令人痛心。我跟吕卫中讲，表姐也不是不能娶啊，早年这情形不是多了去吗？当然，我们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似乎也没必要问得太仔细。算了吧，张利，愿你在天国里拥有美好的爱情。

为了感谢陌生人的辛苦，吕卫中给他寄了一个亲手制作的紫砂壶。

山东省泰安市宁阳县东庄镇北鄙村，这地名我记得流瓜烂熟。北鄙村，这村名尤其特别，全国没有重名，我曾经千百次地在网上查询，渴望找到张利的蛛丝马迹。只是可惜，我们的朋友，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忽然我又想，如果我们不要想方设法地去寻找，那么，张利不就活着吗？至少在我们的心中是那样，不是吗？

真的，我们不该去寻找，尤其是过去太久的人和事。

网上找的北鄙村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