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二四年,镇嵩军军阀刘镇华占据了陕西,自任陕西省省长兼督军。为了笼络知识分子,恢复创办了“国立西北大学”。</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西北大学和陕西教育厅筹办一个“暑假学校”,特意邀请国内知名学者前来讲学,以此宣传刘省长的“文治武功”。在北大学生王捷三等人的推荐邀请下,鲁迅欣然应允了七月赴陕讲学,在西安呆了二十一天。</p><p class="ql-block"> 1924年7月21日,暑假学校正式开课。</p><p class="ql-block"> 鲁迅讲的课题是《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总共讲了八天十二个小时。</p><p class="ql-block"> 讲义主要选取了《中国小说史略》的精华,删减了其中繁琐的考证,着重阐发了中国小说发展的内在规律。</p><p class="ql-block"> 第一讲,《从神话到神仙传》。他从小说的起源谈起,阐述了劳动和宗教对小说起源的影响。神话是文艺的萌芽。现存汉人的小说,多是伪作。他又着重分析了古代神话片断化的两个原因:其一,民众生活过于劳苦;其二,故事易于忘却。</p><p class="ql-block"> 第二讲,《六朝时之志怪与志人》。他特意指出六朝时的小说,是在政治力量的干预下得以发展。这时的小说,篇幅相对简短,在荒诞离奇的故事背后,隐藏的是血雨腥风的政局多变。</p><p class="ql-block"> 第三讲,《唐之传奇文》。他指出唐人已经有意识的做小说,大抵描写的多是时事,很少有教化成分。讲到了元稹的《莺莺传》,重点分析了中国人固有的大团圆心理。</p><p class="ql-block"> 第四讲,《宋人之“说话”及其影响》。他重点介绍了宋人“说话”中的讲史和小说,极其多讲古事,很多都有教化成分。侧重讲解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p><p class="ql-block"> 第五讲,《明小说之两大主潮》。他分别讲述了神魔小说和世情小说两个主潮。神魔小说以《西游记》为例,主旨多意于作者的游戏之笔;世情小说以《金瓶梅》为例,叙述风流放纵之事,于悲欢离合之中写尽炎凉之事态。</p><p class="ql-block"> 第六讲,《清小说之四派及其末流》。他分别讲述了拟古派、讽刺派、人情派、侠义派四类小说。拟古小说是谓拟六朝之志怪拟唐朝之传奇,以《聊斋》为代表;讽刺小说是谓旨微而语婉,以《儒林外史》为代表;人情小说是谓达到艺术之高峰,以《红楼梦》为代表;侠义小说是谓叙侠义之士除盗平叛之事,以《三侠五义》为代表。</p><p class="ql-block"> 在讲演小说史中,鲁迅有意结合中国文化特质,指出中国人的面子主义以及种种劣根性。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典型的熟人社会。人们长期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相当的熟悉,自然里里外外渗透了儒家的礼乐教化意识。</p><p class="ql-block"> 面子,只是为了保证两个人面对面,能够不失礼的无意识状态。被泛化的面子,不仅成了一种普遍意识,而且也成了承载社会地位与名声的必须。凡是过于不及,一旦爱面子到了不要里子的境界,自然就成了一种虚伪的劣根性。“中国人不大喜欢麻烦和烦闷,现在倘在小说里叙了人生底缺陷,便要使读者感着不快。所以凡是历史上不团圆的,在小说里往往给他团圆;没有报应的,给他报应,互相骗骗。”(《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唐之传奇文》)</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面子意识,反映在小说里面便是,结局往往流于大团圆的固定模式。因此,他格外赞许《红楼梦》的伟大价值,便是敢于跳出大团圆的藩篱。“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清小说之四派及其末流》)</p><p class="ql-block"> ——大团圆的固定模式,正是来源儒释道思想与《易经》的循环理念。《易经》的太极阴阳,八八六十四卦无往不复,就是一种至真至善的圆通境界。</p><p class="ql-block"> 儒释道三家,不约而同地将圆通作为最高的精神境界,儒家阐明不偏不倚的中庸,道家主张有无相生的辩证,佛家提倡因果报应的轮回。</p><p class="ql-block"> 大团圆模式,作为一种审美心理无可厚非,只是泛化的处理,必将导致轻视过程而不认真的人生态度。</p><p class="ql-block"> 不久,本次讲课的讲稿经他修订,以《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为题,发表于次年三月印行的《国立西北大学、陕西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讲稿集(二)》。</p><p class="ql-block"> 这一篇学术报告,可以看成《中国小说史略》的通俗缩写本——鲁迅这次学术报告的绝对有含金量,这一次讲课,算是将高端的学术研究通俗化讲演的一种尝试。</p><p class="ql-block"> 鲁迅还是早期通俗讲史的实践者,能够用通俗有趣的语言,将高深繁琐的学术知识,讲给一般的普罗大众,本身就是学者该有的社会责任意识。</p><p class="ql-block"> 在西安二十一天的日子里,对鲁迅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易俗社的秦腔科班。</p><p class="ql-block"> 既然来了西安,鲁迅怎能错过秦人的豪迈风韵呢?秦腔不愧是中国戏曲的“活化石”,古朴豪迈正好和了鲁迅的口味。</p><p class="ql-block"> 在易俗社,他连续三天看了五场演出的秦腔名剧《双锦衣》全本,对于三秦大地的古调也是格外的新奇。</p><p class="ql-block"> 易俗社的社长吕南仲,与鲁迅都是绍兴人。他乡遇到了乡党,又恰逢易俗社成立十二周年,他就特意给易俗社拟了“古调独弹”的匾额——鲁迅终其一生对戏剧都没有多少好感,唯独对秦腔情有独钟。或许,是他格外欣赏秦人的豪迈风韵。</p><p class="ql-block"> 告别之际,鲁迅从讲学稿酬中拿出了五十元捐赠于易俗社。回京之后,他感到一丝的眷恋,从自己的译著中挑选几本书籍赠予西北大。</p><p class="ql-block"> 这一次西安之行,鲁迅还是忘不了捡漏一些古物。他在博古堂、尊古堂、南院门市等古玩场地,购得耀州出土的石刻拓片两块,乐妓佣两个,四喜镜一枚,杂造象拓片十块,彩画鱼龙陶瓶一枚。共计花了三十二元,花销不算多,收获却是不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