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孔子“三顾”武夷山

童武（詹相文）

　　顾野王（519—581），原名顾体伦，字希冯，因仰慕西汉名臣冯野王，改名顾野王，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南北朝时期南朝梁、陈年间官员、文字训诂学家、史志学家。

南朝梁（约555），文字训诂学家顾野王定居武夷山讲学著述将近20年，史载：“崇人知学自野王始”（《武夷山市志‧大事记》）。可以说武夷山从皇太姥、控鹤仙人、武夷十三仙的传说时期，到汉代司马迁《史记‧东越传》中的信史时代，在经历汉元封元年（前110）闽越国灭国600多年后，终于又迎来一位有名有姓的历史名人，开启了新一轮人文复兴，为后来的设镇建县、梵音播布、文脉流传，乃至朱子理学兴盛奠定了文化基础。顾野王曾数度关注、光临和卜居武夷山，赞美武夷山，教化武夷山。这是武夷山与一代鸿儒顾野王（号称“江东孔子”），在历史风云际会之中的一次巧遇，并留下千古佳话，吾人不应忘却。本文从纷繁复杂的古史文献中，披阅甄别，勾勒出顾野王与武夷山关系的粗线条，再结合后来历代专家学者、民间人士对顾野王的研究成果，力图恢复这段模糊的历史记忆，丰富其风貌精神。

　　 一顾山川 建安郡里撰方志

据唐姚思廉《陈书》卷三十《列传》第二十四记载：“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也。祖子乔，梁东中郎武陵王府参军事。父烜，信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野王幼好学。七岁，读五经，略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制《日赋》，领军朱异见而奇之。年十二，随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记》二篇。”顾野王，在二十四史的《陈书》《南史》均有专门人物传记，明、清《建宁府志》亦均有记载。

顾野王是非常值得浓墨重彩的人物，他是我国梁陈时期著名的文字训诂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他博学宏才，天文地理、蓍龟占候、虫篆奇字，无所不通。据《南史》卷六十九《列传》第五十九：“陈天嘉中，敕补撰史学士。太建中，为太子率更令，寻领大著作，掌国史，知梁史事。后为黄门侍郎，光禄卿，知五礼事。卒，赠秘书监、右卫将军。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在物无过辞失色。观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厉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时。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他所著的《玉篇》，是《说文解字》后又一部伟大的文字学著作，是我国的第一部楷书字典。他在金山亭林（今属上海市金山区）精心编著的《舆地志》则是汉、魏以后集地书之大成的全国性地理总志，并且在诸多方面开创了其后地书的体例先河。由于顾野王曾居于亭林著述，人称顾亭林。有意思的是，其后代顾炎武，清初思想家，曾提出过“天

下兴亡，匹夫有责”，号亭林，亦称顾亭林，以期追慕先人之意。

据历史记载，顾野王作为一名神童，在其幼小的时候就曾随父亲到建安郡（府治在今福建建瓯）。具体情况是：梁中大通二年（530），十二岁的顾野王跟随父亲顾烜（系南北朝梁吴县、今苏州人，曾任建安令，赠侯爵，乃孙吴丞相顾雍之后）来到了建安郡。顾野王到了那里，被那里的风土人情所吸引，撰写了《建安地记》二篇（已佚），从小显示了舆地学方面的才华。《南平地区志》评价道：这是闽北最早、也是福建南北朝时期仅知的两部地方志之一，对汉文化的传播和闽北的开发起到积极推动作用。据《东南网》及2017年6月7日《闽北日报》报道：上海、苏州、无锡三地顾野王文化研究会顾氏后人与研究学者，日前来到建瓯寻根问祖。经初步考证，顾野王随父亲当年生活在古建安的故宅，在今建瓯市老城区的横街一带。顾野王随父前往建安之路，经分析从武夷山分水关入闽可能性最大（当时海路未通、仙霞关也还未开辟），所以沿路过境崇安一带（当时还是建安郡建平县所属），是否游历武夷存疑，但《建安地记》二篇应有有关武夷的山川、名胜之类记载。据建欧史志部门负责人介绍，顾野王赞叹武夷山“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美哉河山！真人世所稀觏也”，就是出自《建安地记》。

　　二顾风物 千崖万壑竞仙姿

武夷山以其绚丽多姿的奇峰秀水和内涵丰富的儒释道文化，吸引古今名流学者纷至沓来，探幽揽胜，吟咏酬唱，并留下大量诗词歌赋、山水游记和由衷感叹与赞美。他们游览尽兴之余，或借景抒怀、或探究奥秘、或形诸著述，流传于世，名人名山相辉映。

最早赞美武夷山的文人，从历史记载上看应属南朝政治家、文学家，吴兴（今福建浦城）县令江淹（444年-505），他赞美武夷山“碧水丹山”，此美称沿袭至今，可惜他未在此任职和寓居。真正在此长期寓居，多角度、多方位考察、赞美武夷山，并留下文字的，还是顾野王。清董天工《武夷山志》之十七《名贤下》记载：野王字希冯，吴人，陈天嘉中为光禄卿，奉使来闽，至武夷，叹曰“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美哉河山！真人世所稀觏也。”遂卜居崇安焉。清雍正版《崇安县志》卷之六《侨寓》也有类似记载：顾野王，字希冯，吴人，仕陈为光禄大夫，奉使来闽，泛九曲，览武夷诸胜，喟然叹曰“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美哉河山，真人世所希觏也”。

民国版《崇安县新志》第三十卷《列传‧侨寓》记载：“陈，顾野王，野王字希冯，吴人。梁末侯景叛，募义旅入援，人皆壮之。陈天嘉中为黄门侍郎光禄卿，尝泛九曲，览武夷诸峰，喟然叹曰‘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美哉河山，人世所觏见也！’遂卜居焉。平生操履端严，学问淹贯，所著有《玉篇》《舆地志》《顾氏谱传》《分野枢要》《绩洞冥记》《建安地记文集》等书，崇人知学自野王始。”今天，在武夷山景区九曲溪的一曲溪北儒巾石上有一幅230×170厘米的摩崖石刻“千崖万壑”，为南宋理学家、朱熹弟子蔡元定之子蔡沉留下的赞景题刻，文句就是摘自于南朝顾

野王赞美武夷山的感叹之句。

顾野王不仅赞美武夷山的风景，还深入探讨被称为千古之谜的悬棺葬俗。武夷山有一种处置死者尸骨的特殊方式，为悬棺葬，对这种富有深厚文化涵容的悬棺葬式，存在着许多令人无法解释的困惑之处。比如，远古时代的人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装有尸体和随葬物品、重达数百公斤的棺木送进高高的崖洞里去的，就是一个令人“难捉摸”的问题。顾野王对这奇观很是关注，他把武夷山中搁置悬棺的崖洞称为“地仙之宅”，意思是神奇的葬墓之处。他是最早对这个问题提出解释的人。 《史记.封禅书》“索隐”有顾氏案:《地理志》云建安有武夷山，溪有仙人葬处，即《汉书》所谓武夷君。说明还关注并探索武夷君的传说与归宿。

　　三顾教化 崇人知学自君始

清雍正版《崇安县志》卷之六《侨寓》“仕陈为光禄大夫，奉使来闽，泛九曲，览武夷诸胜，喟然叹曰‘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美哉河山，真人世所希觏也！’遂卜居崇安焉。”清董天工《武夷山志》“野王字希冯，吴人，陈天嘉中为光禄卿，奉使来闽，至武夷。”查阅《顾野王年谱》，陈天嘉年间（560—565），也就是顾野王42岁至47岁期间，奉使来闽，泛舟九曲，饱览武夷稀见之美。

清雍正版《崇安县志》卷之六《侨寓》“梁末侯景叛，乃募义旅，附官军入援本郡，寇平，复返崇安。野王操履端方，问学淹贯，尝撰《建安记》《玉篇》《舆地志》诸书，世称为博雅君子。崇人知学自野王始。”意思是说，顾野王寓居崇安期间，梁王朝末期曾发生侯景叛乱，他返乡招募义勇之军，协助官军援助吴郡，终于平定侯景之乱，又重新返回崇安居住。查阅《顾野王年谱》，梁大宝二年（551）侯景杀梁简文帝萧纲，立昭明太子萧统之孙萧栋为帝，不久逼迫其禅让，自己称帝，国号“汉”；梁元帝承圣元年（552），梁武帝第七子萧绎派大将王僧辩与高要太守陈霸先联合，大获全胜，侯景兵败为部下所杀，侯景之乱终于平定。这说明，顾野王在侯景之乱（时顾约30岁）前，就已经寓居崇安，侯景之乱后又返回崇安居住。大约十年后，到陈天嘉年间，顾野王（42—47岁）又奉使来闽，游览武夷稀世之美。所以，顾野王前前后后，至少三次进驻崇安寓居游玩，公私兼顾。

顾野王寓居崇安之所在哪里呢？由于年代久远，距今已近1500年，再加上当时崇安之地尚未完全开发，史料记载稀缺。但所幸的是，通过族谱得到一些信息。据《武陵顾氏族谱‧石函谱传》载顾野王遗迹“曾居华亭泖上及会稽昌源镇，福建崇安境、盐官新坡皆有宅址”。另据《顾氏族谱》载“又宅在吴江县北门外三里桥者，其著《玉篇》处也，故其地名曰顾墟。又有宅在崇安城中，其侨居处也。”顾野王在崇安著书讲学具体地址、讲学内容、撰写著作、弟子门徒均与史无考，只能暂告阙如，有待后人从新发现的史迹材料中论证。不过，据《南史》“其父烜，信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从其家学传承，再结合他撰写的《玉篇》（收录16917字，用反切法标注该字国语发音）、《舆地志》（全国地理总志，所记北自辽宁朝阳营州、南至越南北部爱州、东起沿海、西到新疆吐鲁

番）诸书来看，体现的是全国大一统思想，顾野王在崇安传授的应该是正宗儒学，即孔子儒学或汉代儒学。也正因为如此，顾野王有“江东孔子”之称，宋刘嘉谟《顾公祠》“博洽倾当世，江东孔子儒。荒墟访遗庙，老稚辄名呼”（清乾隆《吴江县志》）。

另外一则故事，说的是顾野王反受崇安佛教人士鼓动，舍家献佛，说明两地文化已经相互交融影响。相传顾野王年轻时，在老家苏州吴江三里桥的光福山建造豪宅，前有溪水石板桥，后有花园依山丘，中有书房大厅并绣楼，大宅楼可以修身养性、著书立说。光福山山不高但风景秀丽，美不胜收，可谓洞天福地。一日，从武夷山来了一位银髯飘飘的高僧，顾野王留高僧在光福山下谈经论诗其乐融融。高僧说顾宅花园，有山有水，分明是光天福地弘扬佛法的好地方。高僧一语道破天机，顾野王席间沉默良久后，毅然决定舍宅为寺普度众生，高僧拂尘一挥哈哈大笑。顾野王全权交托高僧建造光福寺。舍宅建寺顾公义举震动四乡八方父老乡亲，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光福从此留下千年古刹和悠悠钟声。今天，光福寺名为铜观音寺，依然有方丈住持，香火旺盛，梵音不绝。

顾野王数度到崇安，设坛讲学，首创武夷讲学之风。悠悠古风，不绝如缕。让我们用宋代著名政治家、文学家王安石纪念顾野王的诗《顾亭林》作结：“寥寥湖上亭，不见野王居。平林岂旧物，岁晚空扶疏。自古圣贤人，邑国皆丘墟。不朽在名德，千秋想其余”。

（作者:武夷山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詹相文）

参考书目：

1.《武夷山志》（清·董天工 方志出版社2007年版）

2.《崇安县新志》（1941年编撰 鹭江出版社2013年版）

3.《武夷山市志》（武夷山市志编纂委员会编 中国统计出版社1994年版）

4.雍正版《崇安县志》（中共武夷山市委党史和地方志研究室整理 福建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

5.《陈书》（唐·姚思廉 中华书局1976年版）

6.《南史》（唐·李延寿 中华书局1976年版）

7.《建宁府志》（明·夏玉麟 汪佃修纂 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整理 厦门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8.《南平地区志》（南平地区方志编纂委员会编 方志出版社2004年版）

9.《武夷山摩崖石刻》（大众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

10.《顾野王》（钱俊 俞前 大众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

11.《顾野王年谱》（蒋志明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