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75年的夏天特别热。白天的天空中少有云朵,中午更是热的让人喘气都困难。晚上热的睡不成觉,住宅外或是东一堆西一群手摇芭蕉扇聚在一块“摆龙门阵”的人们,或是几个夹着草席的大人、小孩在寻找荫凉地儿乘凉,还有的人干脆在房顶上睡觉。</p><p class="ql-block">进入8月份,我们几个小伙伴因为没有午睡习惯,经常躲在家属楼后遮阳处,无精打采地玩泥巴。每天都在蒸笼般的环境中期盼,盼望老天爷赶紧下雨,也好凉快凉快。</p><p class="ql-block">天,终于变了,阴暗的云层越来越低,光线越来越暗。雨,终于下来了(资料显示时间是8月4日)。豆大的雨点砸在建筑物顶,砸在菜地里的各种蔬菜叶上,砸在地面上,雨网很快就笼罩了院岭山。“哗哗”的雨声一阵紧着一阵,远处的地面或菜地上腾起一道道薄雾。我家住在家属楼三楼,几个小伙伴在通走廊上兴奋地跑来跑去,感受着水雾带来的惬意。望着房檐上如同水帘一般倾泻而下的雨水,我们欢喜地从自家端出搪瓷脸盆伸到护栏外接屋檐水,急流而下的房檐水砸在脸盆里乒乓作响,溅起的水珠,迸溅到我们的胳膊上、脸上、身上。侧着脸坚持个十秒八秒就急忙缩回脸盆,只见脸盆里一寸多深的雨水里有许多被急速流动的雨水冲带下来的小石子。</p><p class="ql-block">磅礴大雨就像天漏了一样下起来没完没了,大雨一直不停,刚下雨时的兴奋劲慢慢地就索然无趣了,大家开始评价起大雨的规模,借用相声里的一句台词“这哪是倾盆大雨呀?这是倾缸大雨”。很快,家属楼西侧的排洪沟里,褐色的洪水越来越大,卷着急浪向南呼啸而去。大雨一直下到晚上也没有停,我就在“哗哗”的雨声中进入梦乡。</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大雨仍然在下,一阵急一阵缓。下午雨下小的时候,我跑到特种公司办公楼大门口玩耍,主要是歪着头好奇地听大人们互相谈论各自知道的信息:石漫滩水库涨水了,大口井的值班人员被困在那儿出不来了;特种公司的白利特工程车想要硬冲院庄漫水桥回院岭山,冲到漫水桥中间熄火了,被洪水急流冲的直晃,差点翻进河里,幸亏用D80推土机将其顶出漫水桥;桥北所有的车辆都回不了院岭山了等等。</p><p class="ql-block">第三天,大雨急小雨缓,乘着小雨的时候,我又跑到特种公司办公楼大门口听大人们互相谈论各种消息:听说派车去炸药库拉炸药,准备炸石漫滩大坝,拉炸药的车被洪水拦住了;听说石漫滩大坝上已经有带着电台的军车在活动;六冶公司已经派人带着汽车内胎抗洪抢险等等。这一天在一阵大雨一阵小雨中度过。</p><p class="ql-block">第四天,当天夜里,苦苦支撑的石漫滩土石坝经不住漫坝洪水的冲刷终于决堤溃坝,带走了在大坝上忠于职守的领导、职工、民兵和解放军勘察人员,数亿立方的洪水奔腾而下,摧毁了它所经过地域内的一切生物。</p><p class="ql-block">曾经的一位同事是75.8洪水中的幸存者。据他讲当时领着弟弟到亲戚家玩,洪水来的很快,当他和弟弟两个人只来得及爬到一个大麦秸垛上就被洪水直接冲走。兄弟两人趴在麦秸垛上在洪水中漂流,不知什么时候弟弟掉进洪水里就不见了,他被冲到几十里外幸运地被一颗大树叉挡住,才捡了一条命,而家里的父母都在洪水中遇难。</p><p class="ql-block">有同事说,当时农村的传言多,大家乱作一团不知道怎么办。有人往高处跑,有人挤在生产队的屋里,大家以为挤在一起就安全了。后来,部分往高处跑的人幸存下来,躲进房屋内的人都遇难了。</p><p class="ql-block">有位同事的爷爷是水利局长,下大雨期间就在石漫滩大坝上坚守岗位,石漫滩溃坝后,他再没有见到爷爷。</p><p class="ql-block">第五天早上醒来,天空明亮,太阳出来了,连续几天的阴天终于过去了。我跑到特种公司办公楼大门口玩,就听大人们说昨天夜里石漫滩大坝垮了,我不知道水库垮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中午和下午,我们两次看见石漫滩水库方向上空有飞机在盘旋后向南飞去,不知道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在特大暴雨期间,六冶公司部分职工一直奋战在抗洪抢险一线,我有几个同学的父亲泡在水里几天没有回家,后来回到家时,已经浑身肿胀,伤痕累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国家财产。六冶公司及各单位抗洪抢险先进英模名单,就是对这些前辈英勇事迹的诠释。</p><p class="ql-block">洪水掠过之地一片狼藉,树枝上、残垣断壁下人、畜尸体比比皆是,惨不忍睹。石漫滩水库溃坝第二天起,六冶公司陆续派出职工到指定的地方从事掩埋作业,同时协助开展防疫工作。</p><p class="ql-block">洪水过后,有灾民陆续到达院岭山。六冶公司办公楼东面的机关食堂里安置了许多灾民,食堂地面上铺着席子、被褥,安静地坐着、躺着许多衣物不整的老人、妇女和小孩,有人在给他(她)们送水、送饭,院岭山的几个单位食堂里都临时安置有灾民。</p><p class="ql-block">有一段时间,居委会天天给家家户户分发白面,说是蒸馒头救济灾民。我们那时正放暑假在家,我们几家一般大的孩子就开始比赛谁蒸的馒头好。第一次看着白白的馒头,我也馋啊,我们平时吃的是灰面,没有吃过白馒头。据说一公司有个家属忍不住偷偷用一碗灰面倒换白面,蒸出的馒头颜色不一样被看出来了,挨批三天,说是没有阶级感情。看到这里可能会有人质疑:你那时才多大啊,就会蒸馒头,不会是吹吧?其实吧,许多六冶子弟从小就会做家务活,我三年级就会做饭了,四年级蒸个馒头很正常,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嘿嘿。</p><p class="ql-block">一天,父亲收拾一些家里的鞋和衣服,又到五七食堂买了一袋子面窝、油条,领着我到宋庄去看望1971年我们家曾经住过的房东,我们家也很困难,只能竭尽所能了。走到杨庄河时,原来挺宽的河面变成了一片石头滩,一艘无人木船静静地斜卧在一堆乱石中间,木船挺大,甲板上面有两层小房子,门窗挺精致的,这艘木船就是我以前在水边远远看见的石漫滩水库里游动的船。经过水田后一直到宋庄,见到许多房倒屋塌的景象,当年农村的房屋基本是土砖垒的墙,经过长时间的雨水冲刷浸泡就会垮塌。房东家的砖房还好,土坯房顶跨塌下来,房梁斜支在地上,茅草已经清理了,房东两口子在队里干活,守家的老奶奶很高兴我们来看望她家,赶快从露天的灶火上给我们烧稀饭,清汤里有几小块红薯,我喝着微甜的稀饭,心里想着住在没有房顶的屋里,下雨的时候房东家怎么办呢?房东的叔叔不知怎么听说我们给房东家带东西来了,便横披着衣服急急跑过来,听老奶奶说有吃的,立马左手面窝,右手油条,一阵猛吃,末了又拿了双鞋,连句话都没有就匆匆走了。我站在旁边看着非常生气,老奶奶还没有吃,你倒好拿着就猛吃,再说这东西是我们送给房东家的,平时与你也没有什么往来,你咋这样呢。</p><p class="ql-block">说来奇怪,75年洪水过后,院岭山周边以前水量充沛的河流一下枯萎了,河道变窄,河床上的鹅卵石大都晒太阳,有的河平时变成了水沟,雨季排洪水时才有河流的模样。</p><p class="ql-block">杨庄河道没有水了,大口井也抽不出水,饮用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院岭山上的泉水大都断流干枯,有几天时间许多人拎着桶,拥到特种公司办公楼西南拐角处渗水的地方排队接水。后来公司派水车拉水才算度过了“水荒”。恢复供水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院岭山的生活用水都是浑水,拎回家的水要用明矾搅几下,将浑水澄清后才能做饭、饮用。</p><p class="ql-block">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提起蒸馒头,都会因为小时候在75.8抗洪救灾中,为灾民尽了微薄之力,心里充满了小小的自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五十年代的石漫滩水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