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现中国舞蹈之母的光彩

明月清风

展现中国舞蹈之母的光彩

——歌舞剧《戴爱莲》观后感

明月清风

一

盛夏之夜，一场以中国“舞蹈之母”戴爱莲为主角的歌舞剧，日前在侨都江门文化馆舞台上演，给主角的家乡人带来了一场歌舞艺术的视觉盛宴。全剧两个小时，剧情异彩纷呈，亮点不时闪现，掌声阵阵，震撼之余，让人惊叹不已，深感歌舞艺术之美，更让家乡人为有这样一位杰出的舞蹈家、教育家而感到自豪。

当帷幕拉开后，首先展现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香港、重庆、上海等地抗日救国的场景，凸显本剧的时代特征。戴爱莲（1916~2006），正是此时从英国回到中国，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现身，她用行动支持祖国，她的命运与时代同步，与祖国的命运紧紧相连。如此真诚大爱，如此家国情怀，一位舞者将在剧中用其舞蹈语言，用其身段，用其脚尖，用其指尖，更是舞者最用其心来讲述那些跌宕多姿、仪态万方的故事。

　　本剧采用回忆的手法展开，通过插叙、倒叙和旁白的形式叙述戴爱莲从童年、青年、中年，再到老年的角色，四位舞者分别在各个时期饰演戴爱莲自小酷爱舞蹈、赴英求学、学舞深造、回国救亡、支援抗日、办学育才、深入采风、融入民舞、相遇爱情、面临困境、编舞创作、圆梦信仰等历程，展现她的舞蹈人生的艺术才华，特别是对舞蹈艺术执着追求的精神，到后来她提出“人人快乐舞蹈”的倡导及其理念。本剧编排创作18段舞蹈，融入了古典音乐、现代音乐和中国多个民族的音乐元素，呈现打造了30个场景，每一幕，每一章节，每个场景都各具特色，熠熠生辉。

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当那首耳熟能详的“月光光，照地堂”粤语童谣唱起时，仿佛把人们带到荷花池塘中的碧绿天地，一队队的采莲姑娘戴着斗笠，踏着歌声从塘边飘过，舞台上营造绿色的灯光氛围，让人想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诗句，想到月光下肥大的芭蕉叶，想到秋夕时“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意境。我以为，此剧试图把岭南特色、江门侨乡元素巧妙地连接起来，既接地气而显地域特色，又同时把戴爱莲创作的《荷花舞》融入剧中，似乎要唤起那个农耕年代的集体记忆，如诗如画的场景就呈现我们面前。

二

戴爱莲14岁那年，她与其母亲及姐姐从特立尼达到英国学习芭蕾舞与现代舞蹈，她一边打工，一边求学，又恰逢遇到家道中落，无钱支付学费，面对生活困境，这位黄皮肤又黑又瘦的女孩，以坚定的意志，刻苦耐劳的态度学习拉班舞谱，打牢现代舞的理论根基，以指导今后的舞蹈事业。据介绍，拉班舞谱是“现代舞理论之父”、匈牙利人鲁道夫·拉班所创，拉班舞谱和贝耐什舞谱、艾什科——瓦契曼舞谱已经发展成为当今世界上的三大派系。拉班舞谱以数学、力学、人体解剖学为基础，运用各种形象的符号，精确、灵便地分析并记录舞蹈及各种人体动作的姿态、空间运行路线、动作节奏和所用力量。戴爱莲师从名师，但不盲从，大胆提出现代舞和芭蕾舞在技艺上应互相借鉴、互为补充的见解，从而受到非议或排斥，甚至开除。从这里看到戴爱莲对舞蹈艺术的独立思考，极为难能可贵。就是这一幕，我看到剧中青年戴爱莲的独舞、双人舞、伴舞和群舞，通过反光墙反射映衬她的舞姿，又通过白色的布条拉出多种的线条造型，来表达这一学舞期间戴爱莲的内心世界和对舞蹈艺术的理解和诠释，试图向人们表露其丰富而又复杂的内心情感。这一幕，既有抽象白色线条和舞蹈造型，其意图诠释数学、力学和舞蹈中运动学的姿态，以及力量的展示，又有形象丰富的肢体语言，伴随着音乐的旋律，很有节奏感地从这里释放出来，这是一个舞蹈艺术家的个性展现，也是一个挑战。

从个人理解的角度来看，用舞蹈来表现拉班舞谱理论是一个难度，在本剧中编舞者作了大胆的尝试，无疑是一个创新，或许是用来诠释舞蹈艺术理论，对其进行深入的解构，是极为有益的探索，可能目前尚未有人涉足。难怪戴爱莲晚年时极力推崇拉班舞谱，专门办学习班，因为它是符合现代科学的舞蹈理论，可见舞蹈之母的良苦用心。这个是歌舞剧的亮点和戴爱莲的光彩，引领我们去思考，加深对其解读。

　　最让人看重的一幕是，时值国共合作抗战之际，国民党为了造势和装点门面，争夺戴爱莲这个从海外归来的舞蹈人才，官方派出赵主任来招揽，许以高官厚禄，聘请她为全国舞蹈艺术主席，赠送别墅小车，用物质利诱，以言语胁逼等多种手段，逼其就范。她不为金钱所动，不贪图享受和安逸，婉拒对方的聘请。而在共产党这边，通过民间及各种渠道，由平民教育家陶行知出面，以诚相邀，以情相待，让戴爱莲开办育才学校，由她担任舞蹈组组长，授课教舞，培训舞蹈人才。打动人心的总是真诚和真情，她愉快接受邀请，甘愿吃苦而放弃优渥的生活，此剧着意刻画和表现戴爱莲质朴的人格、坦荡的胸襟及其追求的思想境界，从此立见高下，其亮点毋庸置疑。

戴爱莲回国时就结识了宋庆龄、廖梦醒、邓颖超等人，她应邀加入保卫中国同盟，积极参加抗日救国的洪流中去，募集筹款，义演募捐，在那个烽火年代，戴爱莲以一个归国华侨的中国人身份，用她的舞蹈，通过艺术的表现，唤起民众，控诉日军的暴行，支前抗日，激励前方将士，进行艰苦卓绝的奋斗。此时，舞台上，我们看到，一声声急速的空袭警报，再现当年日军轰炸重庆时的场面，横尸遍野，惨不忍睹。而一幕幕上街游行示威、挥舞标语，动员民众团结一致抗战的场景象征性地展示出来。戴爱莲当年创作的《警醒》《空袭》《东江》《思乡曲》《游击队的故事》等反映抗日军民精神风貌的舞蹈作品再次重现。也是这个时候，她与画家叶浅予相遇了，他们都准备奔赴延安的路上，两个年轻人，都有感兴趣的话题和共同目标，一个教其学英文，一个教其学中文，只认识一周的年青人，彼此相爱相恋。由宋庆龄作主婚人在重庆为他俩举办了一场简朴而又隆重的婚礼。

三

婚后，两位年青的艺术家相互帮助。戴爱莲在台上表演舞蹈，叶浅予除了为她当翻译之外，在台下为她画速写，也由此让他获取创作上更多灵感，鲜活、欢乐、灵动的少数民族的舞姿，一幅幅留存他的画本上。戴爱莲尽职尽责做好妻子的本分。在那个颠沛流离的日子里，由于过度的劳累，身患有疾的戴爱莲，经诊断，务必要为其做手术，又因手术中发生意外，致使她从此失去生育能力，被剥夺了做妈妈的权利。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创痛和重大的精神打击。本剧并没有回避这段史实，恰恰还原了戴爱莲是怎样面对？在丈夫的理解下，在宋庆龄的同情、宽慰和鼓励下，她勇敢地接受残酷的现实，倔强的戴爱莲很快走出阴霾，把全副信心和精力投入到舞蹈事业之中。这一幕的演绎，通过月光下宋庆龄与戴爱莲的知心详谈，静夜里的俩人，翻滚着内心的情感波澜，明亮的月色，静谧的夜境，清幽的音乐悠悠传来，一动一静，凸显了戴爱莲面临人生不幸所表现出来的坚强不屈的性格，展示了一个平凡人的精神特质和人性的光芒，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钟情于舞蹈事业的戴爱莲，深知舞蹈的源头来自人民，来自生活，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拥有56个少数民族的国度里，丰富多彩的民族舞蹈是采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头活水，是一座瑰丽多姿的舞蹈艺术宝库，有待这位对舞蹈事业倾情一生的舞者去挖掘、采集、整理和创作。她表示先当学生，后当先生。进瑶山，入西康，赴新疆，她向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同胞采风学习，虚心求教，悉心研究他们的舞蹈，收集了大量的民间舞蹈素材，其中包括汉、瑶、苗、彝、羌、藏、维吾尔族等民族的舞蹈，经过整理、加工、改编，于1946年边疆音乐舞蹈大会上表演，这些节目有《瑶人江鼓》《老背少》《倮倮情歌》《甘孜古舞》《春游》《马车夫之歌》等10多个舞蹈节目。这一舞蹈盛事，载入了中国舞蹈史的史册。在歌舞剧中，把这些少数民族的歌舞精华穿插其中，是一个舞者的高光时刻，一个展示舞蹈成果的呈现之时。

　　从这幕重头戏中，我们领略到一个舞蹈家深情而真挚、追求而执着的品格，她的情怀，她的理念，她对舞蹈艺术的态度，她深信舞蹈属于人民，服务于人民，回馈于人民，而不是少数人和所谓的人上人。以致她后来提出“人人快乐舞蹈”的倡导和理念。此时，我们看到舞台背景下的延安宝塔山，看到青纱帐上的年青舞者围拢着、畅谈着、探讨着。直至后来，她创作的《荷花舞》《飞天》《红绸舞》《和平鸽》等传世之作，正是戴爱莲深谙舞蹈艺术真谛所提炼出来的精品。此时此刻的戴爱莲，正是一个勇于探索、坚毅前行的实践者、领舞者，成为中国舞蹈的先驱者。

全剧的高潮出现在“信仰”一幕里。戴爱莲的终生追求，除了对舞蹈事业之外，还有在信仰上的追求。早在英国留学期间，她就信仰共产主义，加入英国共产党，回国后，当她得知加入中国共产党要重新开始时，她从未后悔，毫不动摇。坚定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投身到挚爱的舞蹈事业。在她89岁那年，她的夙愿终于实现了。歌舞剧中，只见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神情是那么专注、庄重、神圣，目视远方，党旗之下，握起拳头，语调坚定地念着誓词，一个舞者终于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员。这时，歌声响起“风的荒凉，吹来树的守望；树的守望，只为坚强生长；坚强生长，追逐明日阳光；让明日阳光，驱散那迷茫……这是民族之光，照亮那路和前方，闪光在我的胸膛；这是信仰之光，穿越海洋和山岗，给我力量，去迎接明天的曙光！”

四

整台歌舞剧，让我看到舞台的空间有着无限的容量，是可变的、融合的、包容的，且是可以随时转换的。我留意到舞台上除了展现舞蹈、歌唱、音乐、曲艺之外，还融入了书画艺术，与其多个民族舞蹈结合起来，使本剧更为立体化、情景化、艺术化，在音乐、灯光、声音等配合下，采用移动道具布景，运用屏幕再现时代背景，集合了各种艺术向观众呈现，这个舞台空间增强了扩展性、延伸性和综合性，给人展现了无限的想象力，舞台的张力随之扩大。我以为，这是现代歌舞剧在不断的创新中发展。

《戴爱莲》歌舞剧，涉及到中国近代史的各个历史时期，出现或提到的名人有周恩来、宋庆龄、廖梦醒、陶行知、邓颖超、马思聪等，颇有时代感和厚重感，这是一部当代有现实意义的舞蹈史诗。值得一提的是，本剧四位饰演戴爱莲的舞者中，有三位来自江门，其中一位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她自小在江门长大。同台演出的40多名演员大部分在江门工作。舞蹈之城为中国“舞蹈之母”写下了新的传奇。

帷幕降下后，我一直念叨着歌舞剧三字，认为此剧在思想上和艺术质量上的总体水平，仍有待打磨和提升的空间，作为以歌来叙述剧情，本剧许多情节以说话的形式来演绎，感觉有点过于口语化，显得直白、单调，有失歌之蹈之韵味，舞强歌弱，与歌舞未能完美融合呈现。若能以诗歌的形式去表现，以精练的歌词，充满韵味的节奏去表述，既能朗朗上口，又能传唱易记，表达原意，就会含意深长，回味无穷。全剧只有一首《信仰》主题歌，略嫌单薄。如能在关键几幕的场景歌舞中，有所侧重设计歌词，并与舞蹈融为一体，凸显其个性，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歌词的表述到位，与其舞蹈相得益彰，必定为此剧增色不少。在我们这个有优良传统中华文化的诗词歌赋的国度里，理应发挥其优势，要有中国的传统文化特色，要让中国歌舞剧的意旨名副其实。

歌舞剧《戴爱莲》是国家艺术基金2020年度舞台艺术创作资助项目。经过两年多的创作排演，取得的进步有目共睹，相信在主创团队的努力下，历经千锤百炼，一定会让此剧日臻完善，在未来的舞台上再次绽放异彩，让中国侨都江门的家乡人充满更大的期待！

2023年7月20日至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