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从西汉宰相翟方进的自杀想到的

清欢

翟方进，西汉宰相，出身贫苦，出仕十几年，便由微贱升迁为宰相，在位九年，为相公正廉洁，不谋私利。因能力出众，精通吏法，被称为“通明相”，深得天子器重。但最后却被皇帝逼迫自杀，悲剧收场。

一、学习改变命运

翟方进家族出身贫贱，他爸爸靠自己的刻苦努力做到了“郡文学”的官，主管郡里的文教。如果平平稳稳的下去，估计翟方进也是小康人家的孩子，生活质量还是可以保证的，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翟方进十二三岁上，他爸爸突然死了。死了父亲的翟方进成了孤儿，一下子跌入了人生低谷。全靠爸爸养活一家人，这下没了经济来源，怎么办？翟方进只好辍学，提前就业，走向社会，在太守府当了一个小隶。被认为性格迟钝不会办事，多次被上司斥骂，估计骂的话类似于“笨死了”“死脑壳”“干啥也不行”这样。这翟方进还是个孩子啊，小小的年纪整天被人骂来骂去，心灵当然很受伤。

有一天，他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到汝南蔡父家里去了。去干什么？相面。蔡父擅长相面，翟方进让蔡父给自己算一卦，看看自己这辈子能靠什么发达。蔡父一看他的面相，大为吃惊，连连称好，说他有封侯的骨相，让他回去好好学习，靠学习改变命运。这就是现代教育学上的皮革马利翁效应，这个叫蔡父的人拿到现在就是一个妥妥的教育家。平日里听惯了上司训斥辱骂的翟方进一下子来了信心，从此确立了自己的人生方向——继续求学。回家后，他马上辞了工作，理由就是身体不好，生病了。然后告别后母，要上学去。去哪里学？去京城。为什么去京城呢？因为那里有好老师啊。后母很赞赏他的志气，可是也很为难，去京城求学不是到了就能进学校啊，那得有高昂的学费做支撑啊。你为啥辍学进了太守府当小隶不知道吗？可是这个时候就显出母亲的重要性了。她当即决定，跟着儿子一起去京城，靠自己编草鞋给儿子挣学费。就这样，翟方进就开始了自己的求学之路。学了十几年，学得特别好，于是很多人又慕名而来，拜他为师，他收了很多的徒弟。渐渐的，在京城就有了名气了。

人红是非多，名气大了就有人嫉妒，有个叫胡进的，比翟方进早在京城求学，算起来是翟方进的学长，也在京城收徒讲学。可是名气不如翟方进大，眼看着京城求学的年轻人都呼呼的跑到翟方进门下，自己这里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来，而且有的本来是自己的学生，也“反水”跑到翟方进那里去了，这实在是让人尴尬受不了。于是，这胡老师就私心小宇宙爆发，在京城诋毁翟方进。翟方进听说以后，就想了个办法，每次到胡老师开课的时候，就鼓动自己的学生也到胡老师那里听课，向胡老师虚心请教。这胡老师一开始心里还挺得意，哈，难道我时来运转了？后来才知道是翟方进抬举自己，心里老大不得劲。以后就在京城士大夫中说翟方进的好话，就这样两人的关系变得非常和谐了。

学而优则仕，后来，翟方进考上了国家公务员，开始了自己的仕途生涯。

二、一年干掉两司隶校尉

翟方进升官到丞相司直，帮助丞相监督弹劾下属百官，年俸禄两千石。有一次翟方进跟着皇上去甘泉宫，这可是很荣幸的一趟出差。也不知道是啥原因，是太激动了迷糊，还是是想体验一把在驰道上驾车的畅快，还是落后了想赶紧追上皇上，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不知道，反正路上翟方进驾驶的车马上了驰道，这是违法行为。驰道是专供皇帝走的高速公路，其他人包括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不能上，翟方进就上了。结果被一个叫陈庆的司隶校尉检举了。司隶校尉也是秩比两千石，也就是说工资待遇和翟方进一样，但是官位比丞相司直稍微小一点，排在司直后面。但司隶校尉有所特殊性，它是直接听命于皇帝，是皇帝私人任命监督京师及周边百官的官。官职虽不大，但牛逼得很。陈庆就弹劾翟方进，把他的车马给没收了。

翟方进很生气，被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的收拾了，还是在皇帝面前，心里很不爽，心说这梁子就算是结上了，小子你等着。到了甘泉宫，大家都在宫殿上集合，陈庆就和一个叫范延寿的年轻军官凑在一起说话。估计这俩人挺熟，是好哥们，陈庆就嘴上没把门的了，把一些属于自己的私密之事告诉了范延寿。说自己在主持祭祀典礼的时候犯了错，被判为赎罪，今天尚书就要在这里讨论他这个事，意思是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又说自己曾经要给皇上上奏一件事，已经写好了奏折，结果忘了，一个多月才想起来。估计也是感叹自己这个官职虽然能直接听命于皇帝，但也不好干。俩好兄弟在那里放心闲扯，不料被专心窥伺的翟方进听去了。这下子他抓到把柄了，马上弹劾陈庆，说他犯错没被处死就便宜他了，还没有半点恐惧之心，又随意散布尚书的机密，自己身为司隶校尉，办事很不恭谨。结果陈庆被免职。

你没收我车马，我让你丢官。狠不狠？

下面这位司隶校尉叫涓勋。有一次发生了一场命案。一个叫浩商的人犯了事，官府去抓他，没抓着，跑了，找不到人了。县长就抓了他母亲。抓他母亲干嘛？想逼迫浩商自动投案，不来怎么办？县长有办法，把浩商母亲和一群公猪一起拴在都亭。都亭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这是侮辱人的做法，目的还是要激浩商自动投案。结果如其所愿，浩商真的现身了，但不是投案，而是来杀人。浩商被县长的做法给彻底激怒了，联合了自己的兄弟，一个冒充是司隶校尉的副官，一个冒充长安县的公安局长，大宴宾客。借机杀了义渠长家老婆孩子一共六口人，然后又跑了。丞相薛宣就和御史大夫一道督促手下人和司隶校尉、部刺史一起负责此案，抓捕犯人，皇上同意了。但司隶校尉涓勋不干了。上奏皇上说：我虽然是官阶不高，但毕竟是皇上亲自委派来监察公卿以下官员的，现在丞相要派他下属和我一起去办案，这是对皇上的不尊重，不懂得上下尊卑的道理。所以，我不能去。

要是涓勋话只说到这个份上也就罢了，他又继续上纲上线，搞人身攻击，说薛宣没学过经学，只是靠着处理政务才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意思就是宰相不学无术，能力不高。他又说浩商犯事只是给自己一家人带来了祸患，而薛宣的做法却会危害国家，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敢对当朝宰相说三道四，这个涓勋也太不目中无人了。但意见下到满朝大臣那里，涓勋的意见却占了上风，也恰巧浩商被抓到斩首，这事也就没人再提了。但涓勋的狂妄也给薛宣留下了深刻印象，包括作为丞相下属的翟方进，就记住这个涓勋了。

按照汉朝规矩，司隶校尉位在司直之下，刚到任时，要去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拜会，朝会的时候，要和司直一起迎接丞相和御史大夫，可这个涓勋硬是以天子私人代表为理由坚决不去拜会两府，朝会的时候见了翟方进也十分傲慢。翟方进哪里容得下这个，就开始暗中调查涓勋，发现他和光禄勋辛庆忌过从甚密，在路上遇到皇帝舅舅成都侯商的时候下车站立一边，直到商过去才敢上车。就上奏章告他不尊礼仪，轻慢丞相和上卿，自己又违反礼节，扰乱国家秩序。结果涓勋被降为昌陵县令。虽然涓勋是自作孽不可活，但翟方进借公济私打击报复的意图也是很明显的，只是没有被人抓到把柄罢了。

一年干掉两个司隶校尉，翟方进从此被百官畏惧。

三、扳倒陈咸这座山

有一次御史大夫职位空缺，候选人有三个，一个是翟方进，一个是陈咸，还有一个是逢信。陈咸出道最早，当时从南阳太守提拔为少府，负责管理皇帝身边的一切事物。翟方进则为京兆尹，逢信是卫尉，守卫宫禁。陈咸和逢信功劳都在翟方进之上，但最后的御史大夫却落在了翟方进头上。陈咸就很不服气。再好的关系，在利益面前也很难经得住考验。丞相薛宣因为没有办好太皇太后的丧事收到处分，被贬为庶人，而当时身为京兆尹的翟方进也受到追责，皇上派了五个两千石职位的官吏共同审查丞相和御史大夫，陈咸一看这是个机会，就在审查的时候诘责翟方进，想免了他自己上位，翟方进对此非常恼恨。但此时此刻自己身为被追责的对象，即使恼恨也得忍着。结果陈咸如愿以偿当了御史大夫，翟方进被贬为执金吾，薛宣被贬为庶人。没想到薛宣被贬后朝廷选不出丞相，多数大臣都推荐翟方进，皇上也赏识他的才能，就认命他为新的宰相。这才仅仅过了二十多天啊。结果陈咸开始害怕了。因为当时的陈汤为中郎将，和前后两任大将军王凤和王音关系都很亲密，但两人死后，第三任大将军成都侯王商却非常憎恨陈汤，结果陈汤被流放敦煌。陈咸和逢信都和陈汤关系亲密。陈咸很害怕，就派了自己的一个手下叫杜子夏的去探听翟方进的口风，顺便替自己解释解释。但杜子夏探听以后知道了翟方进的意图却吓得不敢跟向翟方进替陈咸求情了。不久陈咸就被翟方进以贪赃枉法，结交奸佞为名弹劾免职。

后来陈咸又抱上红阳侯立这根大腿想复出，又被翟方进一顿弹劾打退了。后来陈咸就被赶回老家，心情郁闷死去了。

四、打击太多树公敌

不光是陈咸，当时包括朱博、逢信、孙宝等在内的两千石以上官员二十多人都被翟方进弹劾免职。原因就是和犯罪的侍中卫尉定陵侯淳于长有牵连。但实际上翟方进也和淳于长走的很近，只是皇上欣赏他的才能把他保下来了。感激涕零的翟方进这才一个猛劲的追查淳于长余党，以保全自己。这样树敌太多，也让自己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顺利的时候没人撼动你，但你没有背运的时候吗？

绥和二年，天文上发生荧惑交心的现象，现在我们知道这不过是很普通的现象，但古人迷信，认为这将有害于皇帝的性命，需要找到破解之道。有个官员就直接在朝堂上向翟方进提出，需要在三百人的丞相府中找一个人自尽以保皇上安全。这翟方进就做难了。这个提出建议的人还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自己待他不薄。很有可能是皇帝暗中指使，翟方进不知如何是好，回到家没一会儿，皇上的私信就来了。信中指责他为相九年，没啥政绩，现在闹得天灾人祸，我作为皇帝想免了你的职务，很不忍心，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看怎么才能辅佐我治理好天下。还顺带赐给他十担好酒，一头牛。

翟方进看了信，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好自杀。

如果当初他能够手下留情，放那些个人一马，也许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替自己说话吧。做人，还是要宽容为怀，不要太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