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逐句赏析

李政斌

《聊斋志异》中的花妖，大多美丽善良，情感真挚，尤其是对爱情忠贞，但往往因为人妖殊途或者阴差阳错，一腔真情难以排遣。刀郎这首《花妖》，也是一个百转千回的情字。我以为这正如李商隐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歌曲开头这几句，用眼泪、水冷、月光营造了孤清幽绝的氛围，用年轮、诺言、江畔、胭脂味暗含了一个凄美的故事，加上曲调的婉转缠绵，情感在时间中的颠沛流离，如一幅画卷，徐徐铺开。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时间的树”这个印象，很容易让我们想到席慕容的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500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都是时空中的错过，都是很久的等待。人生不满百，但树可存活千年。所以每一个轮回，花妖想必是在同一棵树下等候，这棵树也许就是他们生离死别时的约定。“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这句话意味着等你的每一天，清晨升起希望到日落又是失望，“纸鸢”是无法把握的命运，“追逐日落”是无可奈何的挽留。那什么是“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呢？“夤夜”是指凌晨的3-5点，好一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时候，最难将息，彻夜未眠，只有一盏风灯相伴，此刻天边预晓，又将开始新一天的寻觅。这两句是日与夜的循环往复。每一次轮回，都是这样一个个日夜的等待。

我的心似流沙 放逐在车辙旁

他日你若再返 必颠沛在世上

若遇那秋夜雨 倦鸟也淋淋

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心放在车辙旁也就是路旁，因为你轮回来世应该要经过这里吧。我等了你那么久，再鲜艳的花也会被雨打风吹去。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

接下来就是这首歌抒情的高潮，前面四句是他们曾经发生的故事，在杭州城他们相遇，“褐衣”是指平民的衣服，“腰上黄”是指富贵人家。这说明两人家世相差悬殊，这也暗含着点名了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缘故。后面这四句唱到，因为错拨了罗盘经，所以他们悲剧的命运在轮回里继续。钱塘、临安、泉亭、杭城、余杭，用一座城在不同时空中的称谓，简洁又富有诗意的地名，时空交错，两人虽然来到同一个地方，却隔着不同的时间。这场生死穿越，这种时空追逐，是前世的一往情深和一腔不甘作支撑。
副歌部分的这几句歌词，从行文到情感都颇有乐府古意。汉代的乐府民歌，清新洗练但情感强烈执着，就像这一首“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在《花妖》中，更是加入了时空错位的迷离感和命运捉弄的无奈感，既有古诗的明快深情，也深得《聊斋》之精髓。若将《花妖》看作情歌，他缠绵悱恻，真挚动人；若将《花妖》视作古风，他化用《聊斋》，含蓄迷人。
一首歌，咏叹了时空错位古今轮回的旷世绝念，但仅此而已吗？首先《花妖》一改刀郎以前的情歌范式，就是朴实无华的语言和曲风，加上他独有的嗓音，有时候会觉得有些单调重复。从《山歌寥哉》专辑可以看到，刀郎一边采集民间曲调，一边借用文学故事，开辟了艺术的新天地。其次，《花妖》中对爱情的真挚，对爱人的执着，唱出了很强的情感浓度和纯度，这正是当下所缺乏的。最后，如果我们将眼光抬高一点，将《花妖》的执着和追寻，看作是人们对自己梦想的追寻，就像屈原说的“余亦心之所善兮，虽久死其犹未悔”，又如“路漫漫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那么即使屡屡错过，即使遥不可及，仍然不改其志。鲁迅先生说“《聊斋志异》是花妖鬼魅，多具人情，和蔼可亲，忘为异类”。《花妖》讲的正是世间人，世间情，世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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