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七十

飞

“门插艾，香满堂”，浓浓的青艾和醇厚的粽香交织出五月端阳的缕缕情愫。

翌日，是母亲的生日，母亲迎来了她的古稀之年。

一年之隔，母亲的状态大不如从前，精气神明显得萎顿了许多，言语上更趋于简单，越发得难以交流。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只能去猜测她的意思，但好在衣食住行还能自如，自己的事情，还能处理得明白无误。

当初我们觉察出不对的时候，母亲在病魔地侵袭下失去了往日的随和明理，偏执和古怪成了常态，勤快的母亲变得懒于动手。日常生活中的物品，能说出名字的寥寥无几，只用这个那个来代替，母亲能一笔一划地写出亲人们的名字，但却读不出来。诸如此类的状况不胜枚举，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母亲认知障碍，对岁月流逝浑然不觉，记得起久远的事情，但当下的事情转眼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只留下微弱的记忆信息，母亲当下的生活只是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

金萍（我的弟媳妇）同弟弟商议，把筵席摆在家中，尽量的能让母亲开心，尽可能的在她简单的认知中留下更多的深刻记忆。

初六，天气晴好。大家庭的成员们如约而至，长幼皆齐，济济一堂。

金萍精心地布置了一个小型的寿筵现场，红色的写真布绘，金黄的寿字鲜艳夺目，同雍容的牡丹花交织出满眼的喜庆祥和。张贴了团扇花，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寓意团圆美好。简单的几样小装饰，福寿满堂的氛围立马拉满。

母亲穿上了新衣服，红红的上装极是应景。母亲衣着一向简单，而且从不穿裙子，样式若是稍一繁复或新颖，就不加理会，可能是固执地停留在以前的穿衣风格上。近两年更是随性，老逮那么几件衣服倒来倒去，也不管是否得体，其它的束之高阁，连当初挑挑拣拣选中的衣服也置之不理。陪她去买新的，从来就没有入眼的，弄得我们也没辙。

难得今天穿了新衣服，金萍本是买的套装，可能是没相中裤子，就坚决不穿。只穿上装，还是在儿子媳妇的“威逼利诱”下才穿的，用弟弟的话说就是：一大早晨的，费了好大的劲。

我“可气”的老妈呀，不过真得是好看。

人多热闹，都在恭祝母亲，母亲也着实开心。虽说是简单吧，金萍也下了功夫，菜品是简奢风。亲人们聚在一起，品味的不仅仅是美味佳肴，更是那份其乐融融的意境，笑语喧哗间觥筹交错。母亲一直时坐时立，不时的进厨房“监工”，吩咐这吩咐那的，唯恐有哪一点招待不周。虽然说得不利索，但我们都明白，无论她指挥什么，我们都满口答应。

我那“爱操心”的老妈呀！

振宁和柠檬像两只欢快的小燕子，不断地拉着奶奶吃喝玩乐。母亲现在十足的小孩子脾性，所以两个孙女总能同她玩得很欢。

宴席结束，柠檬眨着眼睛提醒我们，还有开礼物的环节。好家伙，保密工作可是滴水不漏，大家一下子来了兴致。两姐妹捧出了一个红红的礼盒，用彩带精心地包扎着。

我们把母亲围在中间，闹哄哄地教她开礼盒，母亲也觉得新奇，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第一层的蝴蝶节。盒子四散而开，当红红的票子展现在母亲的眼前时，她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 “啊吆”了一声，然后乐呵呵地环顾了一下我们，神态里满是惊喜与欢欣，还带了几分炫耀。

下一刻就利索地把票子揭在了手中，旋即又去拆下一条丝带。锦盒一层层地铺开，母亲眉开眼笑地将所有的票子收到手里，满满地攥了一大把，看样子应该是七千元。

锦盒的最内层是一张长长的纸笺，满满的全是祝福语，随着母亲地不断拉扯，我们齐声念着“健康长寿，福如东海……”，大家笑哈哈地乱作一团。可母亲对此的兴致并不高，只是整理着手里的票子。

我们七嘴八舌地向她讨要，母亲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不语，只笑着推开我们的手，丝毫没有给我们的意思。

我的“财迷”老妈呀！

待母亲倒饬整齐了，她做了一个在意料之中，却也让我们瞠目的举动：母亲拿了钱，径直走向金萍，小声地叮嘱了一句，然后进了卧室，把钱放在了金萍的枕边。

说是母亲糊涂，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表达不出来，孰轻孰重是不能混淆的。我们就打趣：金萍的家庭地位可见一斑，那可是不容置疑的。

虽说我们都没讨到钱，但我们很高兴，为金萍和母亲的相处方式。

弟弟成家以后，小两口一直浓情蜜意，而且金萍也是个聪慧能干的，小日子蒸蒸日上。对母亲的问题，金萍极尽包容。

在家庭关系的处理上，母亲很是偏颇。六十年代的人，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一门心思只扑在弟弟身上，事无巨细。我们也时常劝诫，有时候甚至是疾言厉色，为的只是一个和字。现如今这种情况，更是无法去沟通，只能随了她心性。

姐姐说过：“孝顺孝顺，孝，简单来说就是顺。”我们也尽量去做好，一家人，只要相处融洽，比什么都重要。

我“偏心”的老妈呀！

我们尽可能地记录母亲的快乐时光，记录这美好的时刻，尽情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温馨和睦。

此后经年，我们不敢笃定母亲的记忆能维持多久，也不敢想象那时候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但只要她愿意，我们就遂她的愿，她的要求不高，无非是简单的生活和“私念”地得逞。

一场筵席，饱含了对母亲的尊敬，它体现的不仅仅是孝心的无价，更是回顾，是瞻望，是一个家庭兴旺祥和的象征。亲情，它源于血缘，但又不囿于血缘，是流光岁月里永不褪色的爱意纽带。

祝福我的母亲，也祝福所有记忆正在被擦除和可能被擦除的人。

爱，永不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