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记

人间小满

<p class="ql-block">鸡在山楂树上啼鸣,院子里就传来爹娘的说话声:上沟的麦子熟了,得赶紧割,要不焦地里了。爹把镰刀在磨成月牙形的磨刀石上磨了几下,大拇指皮肤轻轻刮过镰刃,试探镰刀的锋利。扭头,从水缸里摇了瓢冷水,喝了几大口,戴上草帽,把麻绳扁担镰刀一股脑放在小推车上,大步走了。娘把馒头蒸上笼锅,给鸡和猪添上食,说:“六儿,呆会儿馒头热了,你把馒头送地里。看着点儿锅,别睡着了。”我坐在门前石上,胳膊支着脑袋,边瞌睡边看火,看锅“滋滋”的冒着热气叫唤着,屁股下的青石块儿沁出的潮气让人遍体生凉。</p> <p class="ql-block">太阳在东山坡漏了半张脸,晒跑了晨雾,风吹来了柿花的幽香,野鸡“嘎咕嘎咕”叫着从麦田惊飞到山腰,每块儿田地里都上演着一样的剧幕:人们弯腰割麦,左手抓麦,右手持刀,锋利的镰刃划过微潮的麦杆,一片片麦子就整齐的倒在地上,麦杆和土地散发的清香,钻进了割麦人的鼻腔,这是丰收的味道:辛苦而甜美。爹直起腰身,揉了一把麦子放进嘴里,品尝着,身后,是一铺铺金黄。饭送到了地头,爹娘趁吃饭空闲,商讨着麦收后新一轮的耕种。爹说:“六儿,你去拾麦穗吧!”从地头到地里根儿,一畦又一畦,麦芒刺破了皮肤,汗水湿了背心,皮肤火燎燎的疼,腰酸背痛。“娘,我不拾了,腰酸。”“小孩儿就没腰。你要是不学习,就一辈子种地。”爹撂了一句话,瞪了我一眼回头继续割麦,背心上的破洞随着手臂的挥动,又大了些。</p> <p class="ql-block">洒了汗水的麦子,在扁担的晃动和小推车的“吱扭”声中,整齐的堆在了打麦场上。每个生产队都有打麦场,按照人头再分到各家各户,每户的打麦场,有二三十个平方。先把打麦场铺平了,再洒上水,拉着石滚一遍遍的碾压,最后光滑如镜。每个生产队只有一台脱粒机,需要排队打麦,脱离机的轰鸣声从早响到黑,再到晨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我负责把麦捆抱到脱粒机前,爹负责打麦,娘装麦粒,姐姐把麦杆挑到一旁,堆成一个个小山丘。金黄的麦粒撑裂了袋子,撑出了我和姐姐的学费,撑出了爹娘对明天的憧憬。“他爹,来年再多种一些吧!”娘忘记了她腰疼的睡不着觉,腐烂的麦杆粉好像浸入了皮肤,整张脸常年都是黝黑的。</p> <p class="ql-block">对于孩子们,整个麦假,最欢乐的就是打麦场。劳累的大人中午休息了,我们就是打麦场的看护者,看护的条件,是偶尔一次的一瓶汽水或者冰糕。小心的用牙齿撬开瓶盖,一小口一小口品尝,喝到最后,瓶盖也要舔上几舔。喝足了,就爬上麦秸垛边的老柿树,从树上跳到麦秸垛上,腾云驾雾的刺激感,调动着每一个细胞。有的,从家里偷骑出了二八大杠,不会骑的,或者一只脚蹬地,一只脚蹬车蹬;或者,从大梁下面的三角掏进去;或者,骑在车梁上。个子矮的刹不住车,只有朝着麦秸垛撞上去才能停下。打麦场,化身天然的游乐场,承载着农村孩子们的童年生活;麦秸垛,化身孩子们的守护神,体现新一轮的价值。</p> <p class="ql-block">岁月偷偷的跑走了,年轮的更替变化中,成块成片的麦田隐藏在了岁月的皱纹里,光滑的打麦场,也变成了郁郁葱葱的菜地,老柿树、麦秸垛,在时光的河流中一去不返,曾经的孩童,变成了童年的追忆者,追忆的情愫,跟这菜地一样,郁郁葱葱,不曾衰落。</p>